诚然,一年的时限是有点苛刻,放眼当今修真界,能够在五年内筑基就已经算得上天才,三年则是天才中的天才,数量堪称凤毛麟角,且无一例外都是闻名一方的少年英杰,但是路乘用了十年!连普通天才的层次都够不上,一路滑档到资质平平的十年!
而这十年甚至还不全是路乘努力的结果,是商砚书实在看不下去这株进度缓慢的懒苗,用注灵的方式稍微往上拔了拔,不然现在路乘可能还在炼气中期。
其实这样的进度也不全是路乘不努力的错,剑道本来就不是人人都有天分修习的,就像很难要求一匹小马学会用蹄子拿笔画符,挥剑同理,他的蹄子长得就不是适合拿剑的形状,收徒本就该因材施教,但商砚书向来不是会反省自己的那种人,也从未想过换个方向教学,于是拖着路乘在剑道这条歧路上艰难跋涉,互相折磨着越走越远。
好在,十年的跨度足够长,让商砚书渐渐也接受了自己徒弟是个没有天分的笨蛋的事实,他的底线也在一次次恼火中被不断拉低,一开始想着自己教的徒弟不能输给裴九徵那个,现在觉得修为低点也没关系,等走到以下犯上剧情的时候,水不够放,他还可以给自己下毒,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重要的是与自己和解,在游戏结束前不要被路乘气死。
当然,这十年间,路乘倒也不是时时都那么气人,不然商砚书根本也忍不了那么久,师徒日常相处间,也会时而有那样平和的时刻,让商砚书有一种捡到宝的惊喜感,只不过这种惊喜往往并不持久,很快就会转变为捡到鬼了的恼火,且后者在时长上以绝对优势压倒前者。
就例如此刻,路乘磨磨蹭蹭地练着一套剑招,边练边观察着日头,等时间一到,立刻把剑一扔,快快乐乐地跑到商砚书身前,叫道:“师父师父——”
商砚书躺在竹椅上,用书册盖着脸,以一种假装自己瞎了看不见路乘磨了半天洋工还把剑招练得缺斤少两的眼不见心不烦心态,敷衍着回道:“饭还没来,你再等等。”
路乘已经到了筑基期,达到了辟谷的境界,但是能辟谷和要不要辟谷是两回事,境界的提升并不耽误路乘嘴馋,一但不给饭,他就会开始尥蹶子闹和离。
商砚书对此没有太过强求,一来十年间他的心境被路乘磨得平和了许多,二来,投喂路乘并没有很麻烦,早在十年前他就想到了一个主意,每日下山买食物太麻烦,那就使点银钱雇个人每日送食物上山来,商砚书的灵草是被路乘吃空了,值钱的法宝灵石却还有很多,随便找个铺子兑换了些在凡人间流通的金银,便以一个对他来说很随意,对普通百姓却相当丰厚的报酬雇到了一名住在山脚附近的樵夫。
樵夫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得了这样的好差事,对商砚书很是感恩戴德,每天一日三次地进山送饭,逢年过节还会送点自家种的瓜果,十年间矜矜业业,未有一次迟到,只是今日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至今还没来。
“他为什么还没来?”路乘搬了个小凳子在商砚书旁边坐下,巴巴地望着樵夫每回来的方向。
“不知道。”商砚书懒洋洋的,他本来没有休息的习惯,像大部分修士一样以修炼代替睡眠,只是这些年他没能纠正路乘的懒毛病,却被带的也开始犯懒,此刻便躺在太阳下闲闲地午休。
路乘用手托着下巴,在太阳下又等了一会儿,午时过半了,仍没看到樵夫的身影。
风徐徐吹过竹林,发出梭梭的响动,春日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人身上,路乘不由打了个哈欠,开始犯困。
他也不撑着,感到困意了,便自然而然地站起身,挤到商砚书的竹制躺椅上去,钻进对方的臂弯,往对方怀里一趴。
十年前二人就经常如此,因此双方都对这套动作非常之熟悉,感觉到路乘爬上来的动静,商砚书都不用睁眼,就配合地抬起手臂,等路乘趴好了,再自然地将对方环住。
这副场景十年前看是很温馨的,十年前路乘的身量还很小,团在商砚书怀里时,像只圆滚滚的熊猫,但是双方都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十年间路乘的成长。
路乘的原形其实没有很大的变化,在等待哥哥的那百年间,他也就是额顶的角长长了一些,身量仍然肖似一匹小马,原本以为他的人形也会像原形长得一样慢,为此还很是担心了一阵,担心因为自己不长个而被商砚书发现他是只小麒麟的秘密,进而破坏哥哥历劫的进程,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修习人类功法的缘故,他的人形倒是长得挺快,虽然相对于正常人类来讲还是偏慢,十年过去了,他看起来也就是个十六七的少年,不像山下那些曾经跟他一样高的孩童,如今都长成十八九的高壮小伙了,但好在这个慢的速度还可以接受,并不过分可疑,路乘于是成功蒙混过关。
只是身量虽然长了,路乘的很多认知却没跟着长,人类十五六就差不多就该学着自立了,动作快的人家,这时候都成亲生孩子了,无论是作为徒弟还是弟弟,都不该再像以前那样黏着对方赖在对方怀里睡觉了,但是从来没有人给路乘灌输过自立之类的想法,他过去跟哥哥在一起,现在跟商砚书在一起,几乎不接触外人,路麟不教他是因为他年纪还没到,商砚书没教则是单纯没想到,他甚至至今都还没意识到路乘已经长大了,身量的成长因为分散到十年中每一个朝夕相处的日夜而变得难以发觉,在他的印象里路乘还只是个小崽子,因而路乘钻进怀中时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