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乱做一团,启东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被封锁,结界之下两股力,一道是邪灵灭世间,而另一道则是来此地的九耀。
归尤巳将喉中的腥甜咽了下去,归尤桐的伤势得到缓息,他便跟着九耀将启东受了难的百姓安置,可太多了,多到救不过来,原本只是一个城,如今却要容纳几十万的百姓,有些受药池侵泡早已活不久却又极力往上攀爬着。
屋中住不下,就睡在大街上,整个启东全是恶臭,尸体腐烂了没有安葬的地,只能被草席随意盖住。
迟离深深吸着气,看着那些极力想活下去的人们,看着为一点粮食抢着的百姓,看着死在襁褓中的孩子,大人无力垂下去的手,他为此感到窒息。
所经过之地,没有一处是可以落脚的,他们几乎是踩在尸骨上行这路,云涵顿住脚步,他不再跟着归尤巳。迟离亲眼见他弯下身子,手直直穿过倒靠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迟离提醒道:“神君,我们碰不到他们。”
云涵半跪在这尘世间,他耳边哭喊救命声不断,那些启东百姓的惨烈叫着这世间的不公,所有的祈愿被挡在这鬼城,空中飘来的平安绳,他只一抬手就接住了。
这又是谁家为自己孩子求来保平安顺遂的绳子?
云涵垂眼望着,看了半响将其拽紧了手中,他辨不清这是何等的感受,看着这不过半年成群无处安放的尸首,看着无数百姓被炼制成药人活不过十日,该是为启东难过,该是有恨,该是对邪灵憎恶。
可他感受不到恨,感受不到难过,只觉得心口处的窟窿正在发着热,很烫,烫的他双目泛了红。
天机
云涵缓缓站起身往后退去一步,他往后细想,为何会这样?当初他只是想稳固天河封印,虽用的法子不要命,可也不过是想要救界下百姓,现如今皆是因他当时的冲动,妄想以一条命换取邪灵的亡,最后没成功,自己也受了重伤回了炼狱,却让被他残杀的邪灵逃出。
启东的难皆是因他无意之过,云涵目光眺望整条长街,望无尽头。
“他们要报复的自始自终都是我。”
启东百姓不过是陪葬。
他才是这一切难的源头。
“神君,”迟离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云涵适才将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迟离仰着头,云涵比他高出很多,只有这样才能看清云涵眼底的那不解与绝望,他的自责,他的无力弥补。
“我爹与我说过邪灵。”迟离眼中光暗淡,提及邪灵皆是传他们无心无情,是这世间的噩梦,“就算没有神君当年不顾所有将其残杀封印,他们也会逃出天河作乱人间。”
“在镇鸢独眼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不过是在为自己找借口,难不成神君那时未与他们大战一场,今日就不会有这局面了吗?”
迟离肯定的说:“不会。他们只会肆无忌惮迫害百姓,就如百年前的食人岛,邪灵作恶不是为了报复,他们天性如此。”
云涵心中滚烫的热气散下,面前少年极力为他辩解,极力证实启东的事非他之过,就算没有他,邪灵也会逃出天河迫害百姓,启东只是不幸被选中。
云涵问他:“重华星君将邪灵的事告知了你多少?”
金瞳下的影子分明,迟离想也没想就回道:“很多。”
此话一出,他忙捂住嘴。
岑宵一直押注在迟离身上的希望并不少,他认为迟离终有一日会有一番大作为。
过往谎言不攻自破,岑宵从未看不起自己的孩子,若是当真看不起,当真认为迟离除了顽劣一无是处就不会将这邪灵一事尽数知无不言,言无不细相告。
迟离轻咳了一声,他希望此时云涵不要追究先前在客栈时自己那些造谣自己爹的事,要是捅在了他阿爹面前,身上皮子肯定是免不了被松一顿,到时就真的会被骨拆三重。
云涵深知,岑宵坚信迟离会飞升,会成为东方之神,哪怕神州众说纷纭皆是不信,作为父亲他是盼着自己孩子会有前途似锦的未来,作为神官他只得用这个身份为迟离铺路。
在外他们什么忙也帮不上,迟离便借着回落脚点看看,避开了此处尸骨遍地之地。
也换句话来言,是云涵不想面对这些百姓,心中总是会自责,而迟离替他找了个很好的借口离开。
回到破烂的草屋时,里面除了归尤桐还有其余从镇鸢内救出奄奄一息的百姓,只是面上相比较下,躺在最里侧半边脸被毁了女子更严重些。
何昭檬也不知从何处打探来的消息一路找到了此,她四处奔波打清凉水照看着归尤桐,身上所穿着的衣裳多处都破了。
迟离坐在一旁空着的草堆上,他背靠着石柱,显得有些懒散,亲眼目睹这一遭他虽难以忘怀却能明白为何神州会对邪灵憎恨,为何云涵会对邪灵不留情面。
如此挑拨是非,黑白颠倒倒是他们的本色。
邪灵一族残暴,为达成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在镇鸢时,那只独眼怪明里暗里都在挑拨归尤巳与云涵的关系,一次次将启东所受的苦难,将归尤桐所受的折磨近乎全怪罪在云涵身上。
若归尤巳心智不坚定,是不是就会着了他们的道?
谈起心智,迟离又想到只有关系好到无可替代的地步才会有此信任,他直起身,凤目弯着,斟酌下还是问出一直困扰他的事。
“神君,我有些事不太明白。”
云涵道:“何事?”
迟离:“归星官当真是神君的弟弟?为何你们一点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