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事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纸包不住火,在殷华年到达南陵王都时,庄维终于听到了消息,庄维虽然没有殷华年见微知着,却并不痴傻,联想师傅前后的态度和最后见面时殷华年隐晦的暗示,他隐约明白了什么。
庄维当即惊怒交加,什么都不曾想,就要出府,却被瑟府的下人拦住。
正厅内,只有瑟老和庄维两人,瑟老对被绳子绑住,目眦欲裂的庄维疲惫开口:
“你想去哪里,还能去哪里?即便现在动身南陵,也来不及了。”
不等庄维出声,瑟老又沙哑开口:“维儿,冷静,莫要辜负了殷小子对你的维护,本该是你二人一同前往,是华年对两位诸侯请愿,才留住了你,我和琴圣已经老了,这越城还需要人支撑,越城上下乐师百姓也是继任者的责任。”
“这也是殷小子对你的信任与托付,这是他托我留给你的信件,剩下的,如何决绝便交由你自己决定吧,切记,三思而后行。”
瑟老为庄维解开了绳子,庄维紧握手中的信件,看着上面“庄兄亲启”四个大字,脑海轰鸣。
越城惯有的乐斗暂停了,因为其中一位公子并不在城内。
比斗这日,庄维一人提着酒壶来到后山,酒壶中的酒是满的,酒壶下压着开封的信件,上面是殷华年对他的“遗言”和期待:
“先走一步,第一的位置日后便是庄兄的了。”
“你我二人谱写的曲子,还剩最后一个段落未曾修改,我苦思冥想数日,却不曾打通关窍,无奈,也只能一同托付庄兄,相信以庄兄的才华,最后肯定能将其完成。”
“殷某最后的请求,待到曲成为世人演绎之前,庄兄可否在殷某的坟前弹奏一曲,若是能做第一个听到此曲之人,殷某便死而无憾了。”
竹片拨动,没有琴声合奏,寂寥的瑟声在山间回响:“想的美,死都死了,多高风亮节的义士吶,早就被安排去投个好胎了,老子弹了你也听不到。”
于此同时,殷华年终于被南陵王面见,为这位残暴的大诸侯演奏。
虽说南陵王的檄文有些儿戏,但似乎本人也是个乐曲爱好者,只不过,在殷华年演奏的同时,他还招来了数名身穿轻纱的貌美舞女随乐起舞,竟是将琴公子高雅的弹奏当成了下流舞演的伴乐。
搂着一个舞女,南陵王才敷衍地询问:“殷公子不介意与这些爱妾一同为本王演出取悦本王吧?”
得到殷华年知情识趣的否认后,南陵王畅快大笑:“不愧是琴公子,和那些俗不可耐却自视甚高的乐师就是不一样,光听曲昏昏欲睡有什么意思,好曲配美人才让人精神振奋,哈哈哈。”
演奏继续,南陵王不愧是南陵王,兴头上竟然赤脚从高座上走下,在场中左拥右抱接受美人的投怀。
殷华年仿佛没有看到面前的闹剧,半垂眸子专心弹奏,南陵王并不在意,他上半身的甲胄此刻已经卸下,里衣也被舞女扯开。
一阵香风扑面,南陵王搂着舞女来到了殷华年面前,舞女身上的粉纱被南陵王扯下,侮辱性地扔到了殷华年的头上:
“殷公子为何还是这般清贵,不如来和本王一同快活,岂不……”
南陵王的话还未说完,变故突起,尖啸的琴声响起,借着刺耳琴声,殷华年忽然暴起,师门传承的七弦古琴从案几上翻滚砸落地面,殷华年从古琴中抽出一柄淬着毒的匕首,猛地向南陵王的胸口刺去。
场中发出舞女与侍人慌乱的尖叫声,刀刃刺入皮肤,热血喷洒溅染在了殷华年寒霜般的面容上。
南陵王暴怒中带着惊惧的声音在头顶传来:“尔敢行刺?!”
千钧一发之际,南陵王拽着一名舞女挡到了身前,匕首刺入了舞女的胸口,殷华年眼中倒影着舞女死不瞑目的双眼。
来不及多想,殷华年握紧匕首,然而,已经迟了,他只有一次机会,行刺失败。
殷华年被侍卫押解跪在地上,双目赤红的南陵王手持长剑,连在殷华年身上戳出数个血洞,才稍微平复气息,看着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始终不曾痛呼求饶出声的殷华年。
南陵王抬脚踏上殷华年的右手,狠狠碾压,面目狰狞地道:“传医师,好好为殷公子医治,敢行刺本王,本王要你知晓何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殷华年被下了大狱,医师一边为人用万年灵芝吊命,一边有酷吏对殷华年行刑,在南陵王的授意下,酷吏将殷华年的指甲一个个拔掉,用沾着盐水的长鞭在人身上鞭挞。
殷华年还穿着那身白衣,如今白衣染上黑红,曾经皓月般的公子也不见风华。
水牢中,自始至终,殷华年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更没有一丝求饶。
南陵王听后继续盛怒,掐着舞女的脖子,厉声道:“既然不会说话,留口舌还有何用,骨头硬,就给本王一块块敲碎,还用本王教你们?!”
【啊啊啊,天杀的南陵王,该死!】
【殷公子,呜呜呜,我的殷公子啊……】
【碎骨割舌我忍,但他怎么能毁掉一位乐师聆听天地声音的双耳!!!】
的确不能忍。
越城不复往日繁华,街道上只有寥寥数人,他们生在越城,死也要死在越城,不会离开,越城外,却也有老少拖家带口逃离。
两位乐圣提前遣散门人,却没有一人离开,琴瑟两府门扉紧闭,隐约的哀乐从门内传出,汇聚在越城的上空,是为殷公子送行,也是为这乱世奏一首离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