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事后发现后,也及时处理过他们那帮狗仗人势的东西了啊,”李符乐依旧愤愤,掰着手指数道,“当时为了小惩大戒,我们巡检司甚至一口气除名了……四个人,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清正廉明吗?”
“只要是‘事后发现’,就没有‘及时处理’的说法,”韩旬摇了摇头,“的确,我们当时的小惩大戒算是挽回了一些口碑,可对方犯事时顶着的是巡检司的头衔,百姓也难保不会认为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我们只不过是处理了明面上探出了头、不得不拔除的害虫,而其深处的盘根错节,足以在人们脑中形成一幅充满想象力的、‘细思极恐’的画卷。”
李符乐:“……”
这不就是典型的一杆子打死一船人吗!
其实早在当初那些事发生的时候,韩旬就有预料到,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这些事会被拿出来翻旧账……只是他千算万算也料不到,这回的幕后主使竟然在这个时候直接将其利用起来,狠狠打了他们一招反噬,让他们现在哪怕是被唾沫星子喷死,也只能忍着,站在原地挨打。
“头儿,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李符乐向来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有些头疼地问道。
“这时候跳出去给任何说法,都只会成为百姓的靶子,先按兵不动吧,”韩旬低头沉思了片刻,心中百转千回,到底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让门口守门的人再忍忍,我们俩去地牢看看,等会儿朝廷那边应该就要下令了。”
李符乐有些疑惑地问道:“现在去地牢干嘛?”
“外面动静这么大,其中必然有人指使,况且对方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将我们架在高台上,让我们无法随意定罪,以此竭力保住温言的命,”韩旬思忖着,被这么摆了一道,他心下难免有些火大,“不过既然他们已经架好了高台,我们不做点什么也不太合适……”
“什么意思?”李符乐歪了歪头。
韩旬冲对方笑了一下,轻声道:“意思是,我们现在该带上工具……去刑讯逼供了。”
确如韩旬所料,如此轰动的消息自然是逃不过宫里的耳目。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啊?!”老皇帝坐在宫中,刚听完老太监传来的消息,简直要气得吹胡子瞪眼,拍着桌子叫道,“这是要翻了天了!”
“哎哟,皇上您龙体要紧,可千万别气着自己,”老太监将拂尘挽在臂弯,连忙上前给老皇帝倒了杯润喉的茶水,双手端到对方面前,避重就轻地说道,“左不过是些愚昧的贩夫走卒,成不了什么气候……”
“贩夫走卒?”老皇帝扬手掀翻了茶水,恨声道,“朕可是听说,民间有不少学堂的学子们都在自发为此事奔走,就连翰林院那些老东西们新收的几个得意门生,也几乎都参与其中了啊?”
老太监额上瞬间划过了一抹冷汗,忙着便要跪下。
老皇帝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胸口剧烈起伏着:“真是……朕老了,都开始不把朕放在眼里了啊……”
“皇上,皇上这是什么话,”老太监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您可是万人之上的天子,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应当依照您的意志而前行,谁敢忤逆,都是重罪!”
“皇上,皇上啊……您身上承载的可是国之大运,千万要保重好龙体,动气伤身吶……”
老太监每说一句都要磕好几个响头,额头早已通红一片。
他将这股战战兢兢的谄媚样做到了极致,极大地取悦了老皇帝那岌岌可危却又自视甚高的自尊心。
“好……说得好啊,朕可是天子!谁不知道巡检司是朕一手设立起来的,这群混账东西,到底是谁给他们的胆子,竟敢如此与朕公然叫板!”老皇帝气极反笑,松开了紧握的龙椅扶手,衣袍一摆,下了令,“给我抓!不是胆子大吗,不是一个个说得振振有词吗,好,那我就干脆抓几个‘不怕死的’押入地牢,杀鸡儆猴!我看到时候谁还敢!”
“皇上英明!”
老太监如今是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领了命才敢弓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头也没抬就匆匆往殿外走去。
“公公,这……真得抓吗?”
殿外,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太监迈着小碎步走到了老太监近前,恭敬地问道。
“皇上此刻气上心头,得顺着他的意来……抓肯定是得抓,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抓的,”老太监眼珠一转,顿时来了主意,“吩咐下去,让锦衣卫派几个人,带上巡捕一起,去抓几个面生的来……”
“最好就抓些面生的老人,一般那种年纪还没混出头的绝对是普通百姓,死了就死了,可千万别失手抓了那些个非富即贵的公子哥或者凑热闹的学士们,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问题还得我们这些下面人背着……”
“是,公公。”
小太监心里还没存那么多弯弯绕绕,被这么一点拨,才露出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忙不迭地应了。
“巡检司切莫本末倒置,应当先将谭旭通敌叛国一案调查清楚啊……”
“此案疑点重重,我看这巡检司也不过就是当今圣上的走狗,谭旭其人生前便品行不端,此事也难保不是畏罪自杀,巡检司为何却如此执着于要给剩下的活人安上个‘杀人凶手’的罪名,还这么急于论处,莫不是为了能够交差,胡编乱造的吧……”
“嘘!快别说了小伙子,你没看着吗?巡捕来了!”
“那又如何,我乃翰林院庶吉士,所谓学士,就是要敢于直面尘世不公之事,敢于为生灵鸣不平之事,敢于评判世间不义之事,我行得端坐得正,无愧于心,纵是面对刀山火海,也要直抒胸臆!怎么,他巡检司做错了事,难道还要来堵天下的悠悠众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