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回天。
这四个字震得温言心头一颤,放在被罩上的手瞬间缩紧。
他深呼吸几秒,随后却缓缓吐出了口气,像是对这个判断并不十分意外。
“他说的都是真的,”温言只觉得喉间像是被人塞了坨棉花,堵着他的一字一句,先前装出来的轻描淡写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你说的我……知道,所以这件事就更迫在眉睫了。”
“老先生时日无多,这么多年过去,我从来没能给他老人家孝敬什么好东西,人到暮年,竟然还因为我被卷入这种纷争……我,我总得回去,赶回去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温言逼着自己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算是最后……再尽点微薄的孝意,对吧?”
此言一出,四下又是一片沉默。
“罢了,罢了罢了,我知道,在这件事上我们都劝不动你,”锦桢拍着手,又狠狠搓了两下,这才缓解了自己想掏出烟枪来的动作,“那就这样吧,我听你的。”
温言仰头看向锦桢,总算是眉眼微弯:“……谢了。”
“真够见外的,”锦桢翻了个白眼,伸手亲昵地搭上了温言的肩膀,凑到对方耳边小声说道,“到时候无论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得了你俩,一个两个的都给我上眼药,显得我像个坏人似的,”林芷有些无语地冲着两人的脑袋分别来了一下,“我算是明白了,平常闷声不响的倔脾气最大,那我也不劝你了。”
“你现在服过了解药,五感衰退的症状应当已经有所减轻,再过一两天就能彻底恢复了,”林芷伸手点了点温言的胸口,继续说道,“唯一需要提醒你的是,无论到时候出现什么状况,你都不能发力过猛,以防在毒药还没被彻底压制时再次被催动蔓延。”
“好,这件事上,我肯定听神医你的。”温言冲着林芷也笑了一下。
林芷半点没被这好话冲昏头脑,撇过下巴道:“你最好是。”
“说到这个,林芷你手里还有没有多的……解药,给点嘛,送温言当保命符用用,”锦桢说话间特意压低了“解药”两字的声音,手指一搓,跟个无赖似的,“省得这家伙一个月之后求药无门,又得整出些幺蛾子。”
这话说得轻佻,大概也是想缓解下屋内沉重的氛围,却没想到,林芷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说的我自然也想到了,但不是不给,而是没有,”林芷叹了口气,“这毒药和解药来得都相当蹊跷,我当年也不过是跟着我的母亲学了这么点皮毛医术……”
“这解药的药材种类和采集方位,全都被阁主牢牢掌握在手中,有几味药材,我在医书上甚至都没有见过……这数年间,我也不是没有对此进行过尝试,却全都以失败告终了……况且,我每回给你们吃的解药都是汤药好不好,又不是话本子里那种一颗颗的丹药,你们怎么可能带得走。”
……这倒也是。
只不过锦桢和温言都没想过,这解药当中还有如此门道。
还真是有些麻烦了。
锦桢不由得想道,可他转头望向温言,却见对方看似呆呆地坐在床榻上,实际已经魂游天外了。
说起林芷的母亲,温言对这位温柔的女性还真是有不少的印象。
或者说,他命中生来所缺少的“母亲”这一位置形象,就是被这个女人给补足的。
想也知道,温言他们被下毒药的年纪皆不过十岁,林芷就算是一代神童,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博览群书到这种程度,能熬出一记药效如此经年持久的毒药来——当然,小温言他们年少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按头灌一碗,按量来算,也确实该毒入五脏六腑、无药可救了。
温言从小就不爱喝这种苦东西,每回皱着眉头撅起小嘴,林芷的母亲就会摸摸他的脑袋,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块山楂放到桌上,好声跟他打着商量,说这是好孩子乖乖喝汤后才能得到的奖励。
同时,好在这位阁主是个讲究“可持续性发展”的人,在年过后,喂入他们体内的毒药量攒够了,林芷也年莫十五六,正好能接上班了,可以用来“更新换代”,开始按月按量给他们灌解药,来压制体内的毒性。
……从而也能确保手底下这些人为了活命,全都不得不对他表忠心,绝对会为他所用。
简直是毫无纰漏的算盘。
温言又陪着林芷他们聊了两句,好不容易将人给哄走了,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往年轻人的书房走去。
在这种打定了主意的事情上,他向来雷厉风行。
侍女站在屋外轻敲两下,随后推开了屋门;年轻人正坐在书桌后写着什么,抬头看了眼走进门来的温言,似乎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坐。”年轻人抬手比了下面前的椅子,“怎么来得这么快,最近也没什么大事了,不再多休息会儿?”
温言此刻面对着年轻人,真是无论如何勉强都笑不出来了。
“阁主,”温言一撩衣服下摆,单膝跪在了地上——他已经很久没有行过这么标准的礼数了,“我要请辞。”
年轻人落笔的手一顿,面有不解地望向温言,像是实在不明白这话该从何说起似的,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劝慰道:“阿言,我可以问问理由么……毕竟再想培养一个像阿言你这样趁手的刀属实不易,倘若只是因为这次将你关在地牢里的事,我之后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也会让林芷竭尽全力……”
“阁主,我意已决,事到如今不如将话摊开了讲,”温言抬起头,目光灼灼,打断了对方,“老先生……被关在地牢里的事,也是你一手策划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