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贵姓温,温言。”那人微微低下头,脸上的表情被掩住,看起来倒像是揣着副温驯样,“柏大少爷,久仰。”
这人姓温。
柏青舟若有所思地一点头,无端想起前段时间柏清河跟他随口提过的一句话。
于是他轻笑一声:“好名字,这姓氏倒是少见。”
可怜柏清河站在旁边,听着这话全然是另一层意思了:这哪里是在说姓氏,分明是在点他呢。
温言在听柏青舟说话时,始终微垂着头,眼下倒是神色坦然,话中不卑不亢。
他答道:“家境贫寒。”
因此柏大少爷没听说过,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怪我见识浅薄了……”
柏青舟正想再用车轱辘话客套两句,旁边难得闷不吭声、差点被众人忽略的唐知易却突然反应极大地叫了一声。
“你……原来你不是个哑巴!你骗我!”
温言:……
柏清河:……?
柏清河背上差点被他哥整出的冷汗这下子全收回去了,心里纳闷,三皇子这又是在唱哪儿出啊?
“前两日染了风寒,嗓音沙哑,不应多言,”温言朝着唐知易转过身,送了对方一个眼神,才压着声音继续编道,“望三皇子莫怪。”
唐知易被看得打了个寒颤:“……不怪不怪。”
开玩笑……他哪儿敢怪啊!这人看起来下一秒就能把他手撕了!
柏清河心道,总算是来了个演戏靠谱的,连忙跟上:“既染风寒,少说两句也是应该的。”
“是啊,本想再多聊片刻,真是可惜了……”柏青舟还是那副笑模样,朝柏清河招招手。
这便是要告辞的意思了。
听着这话,除了全程没能摸清头脑的唐知易有些不舍,其余二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柏清河重新站回到柏青舟身后,平稳地推动了轮椅,步伐缓慢,与温言擦肩而过的瞬间,偏过头,用刻意压低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气音吐字道:“温公子倒是装挺像啊。”
“都陪着你演戏了,怎么语气还这么横,”温言嘴唇也几乎没动,压着声音回嘴道,“柏二少爷可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工钱呢。”
哼。
柏清河挑了挑眉,欠钱这事儿他自知理亏,讨了个没趣,便不再接茬,推着轮椅走远了。
柏青舟一路无话,不知道在暗自思忖些什么。
他不吭声,柏清河跟在后面也没言语,兄弟俩就这么出了济世堂大门后,才终于是由柏青舟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那个温言……”
得,该来的躲不掉。
在先前沉默着的时间里,柏清河就一直在琢磨他哥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虽然肯定比自己掌握的少,但要真盘问起来,想把谎话编圆也并不容易。
毕竟他活这么大,平日里小滑头耍得不少,大事上骗哥哥的次数却真是寥寥无几。
……骗成功的次数更是感人。
柏青舟的话音轻飘飘地落了地:“……你们宴会前就见过了吧?”
“嗯。”
柏清河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决定当个鹌鹑,对方问一句他答一句,防着他哥从他嘴里套出任何有用信息,多余内容一概不提供,跟挤牙膏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别紧张,这是你自己的事,合该自有分寸,我不会同小时候那般多过问,”柏青舟何等了解他这个弟弟,对方一漏音他就能猜个七七八八,不由得失笑,转了话题,“我是想说,太子殿下这法子有门,我们之前竟然都忽略了这个方法。”
“你想在皇城里雇个人当带刀侍卫?”柏清河没想到话题会转回到这件事上,皱着眉想了会儿,摇头道,“不成,地下赌坊里的那群人虽有能力,却只到勉强够看的水准,况且人品和忠心程度也不值得信任……”
“不,我说的不是他们,”柏青舟抬手打断了对方,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你觉得温言这个人怎么样?”
“……”柏清河的满腔言语就这么瞬间被噎了回去。
温言这人虽实力足够,但立场不明,即使想要扒开往内窥探,也只会摸到下一层“雾”,这也是柏清河先前排除此番可能性的根本原因;把这么个人放在他哥身边,要是对方真想下手做点什么,简直比吃饭喝水更容易得逞。
即使柏清河潜意识里觉得,温言并不会这么做。
可他拿不出理由。
之前宴会上的事还记忆犹新,他不敢赌。
“看来这人很不错。”
柏青舟从这阵沉默里读懂了弟弟的意思,叹了口气,知道这话不说明白是绝对达不成共识的,于是示意柏清河将轮椅停靠在一处树荫下,才逐步细细道来。
“你啊,下回少给人出馊主意,三皇子跟温言明摆着不熟,那孩子露馅得太明显了……我猜这两个人会同时出现至少说明了两种情况:一,虽然原因不明,但太子这几日确实给三皇子换了个侍卫,说明温言的能力和人品是经过了他的层层筛选后被挑出来的,可以一用;二,温言本身与三皇子没有任何关系,他是被别人派在三皇子身边的……”
柏清河迅速跟上了这个思路。
“若是第二种情况,则又能表明两点:首先,温言背后的那个人牵制住了太子,或者他让太子相信了他不会伤害三皇子;其次,即使是这种情况,温言这个人的能力也能体现,毕竟‘监管’三皇子这种活,哪怕是短暂的,也一点意外都不能出……”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所以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柏青舟双手迭放在膝盖上,左手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右手手背,“温言这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对我展现出任何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