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知易走在去往济世堂的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半点不认生,像是一点也不觉得身后那闷葫芦能真把自己怎么样,非要一步三回头地跟人搭话,“你是哑巴吗?不会真是哑巴吧,这样好了,是哑巴你就抬抬手,我就不逗你了……”
跟在身后的人简直不堪其扰,敷衍地抬了抬手,算是认了。
“嚯,竟然还真是哑巴,那算我错怪你了……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能忍这么久一句话不说呢。”
唐知易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哑巴,有些惊奇地围着对方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道:“你一直跟着我也没用,我跟你直说吧,其实我这人可笨,稍微有点言外之意我就听不懂了,所以我真是去帮我兄长拿药的,字面意思,懂吗……”
当朝皇帝年纪大了,积劳成疾,头痛难医,御医问诊无数却从未能给出解决之法,因此常年就靠这济世堂开的中药偏方缓解,是个众所周知的秘密。
跟在身后的人深呼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了动手将对方的嘴塞上的冲动;他也真不明白,怎么还有人真能喋喋不休说一路的,眼瞅着都要到了也不见消停……
“你跟着我也不会得到任何想要的……”唐知易正说着,目光往旁边一瞥,那剩下半句话硬生生地戛然而止,同时还换上了副如同见到了亲人般的笑容,“这不就巧了,竟然碰着熟人了……柏兄!”
柏清河正推着柏青舟的轮椅从诊室内出来,听着动静,偏头往这边瞧。
只一眼的功夫,柏青舟便察觉到身下轮椅的行进猝不及防被停顿了下,于是转过头,扫了眼自家弟弟那有些僵硬的神情,才饶有兴味地重新朝对面望去。
柏清河的目光掠过朝自己小跑来的唐知易,落在了那位跟在对方身后的人身上。
那人脚下步伐不疾不徐,如同在街边散步般悠闲,即使两人对上视线,他也不过只是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点到即止、有些疏离的微笑。
柏清河的呼吸乱了一瞬,却没敢随意挪开视线,无端跟自己较着劲儿,像是一旦这么做了,就输了一头,承认自己心头有鬼了似的。
之前没能成功压住的千头万绪也与此同时被一引而出,心里想着,自己下次出门果然还是得看看黄历,这玩意儿真有够邪门的,曾经逛遍皇城都没能偶遇的人,怎么偏偏这几天就跟踩好了点似的,成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
简直是怕什么来什么。
侍卫
唐知易这愣头青显然没能觉察出柏清河正陷入了某种微妙的踌躇中,径直凑到了对方身前前,问道:“柏兄你怎么在这儿呢?”
“哦……陪我哥来看腿。”
柏清河这才敛回心神,简单答了,又分别给两位做了个聊胜于无的介绍。
“三皇子,久仰。”
柏青舟与唐知文相识多年,怎么可能认不出当朝三皇子是谁;只是由于身子不便,草草一拱手,就算是行礼了。
唐知易热络地上前扶起了柏青舟的手:“不必行此虚礼,柏……大哥好。”
当今皇朝诸事皆有唐知文这位太子殿下顶着,唐知易这三皇子显然也是被他这位哥哥给一手宠大的,说话举止间没那些虚头巴脑的礼仪讲究,乍一看,心性甚至颇有些像早几年的柏清河。
柏青舟心里这般想着,面上也跟着勾起嘴角笑了下——这股傻劲儿倒是意外给唐知易增添了不少好印象。
“不顺便介绍下这一位吗?”柏青舟精明得跟只老狐貍似的,收回手便笑眯眯地将视线投向了站在对面、始终默不作声的那个人,“你们看起来像是也认识。”
他语调轻缓,话中内容却带着份从容的肯定。
“哦,柏大哥我来跟你说,他是今天……”唐知易刚开口准备接茬,就被柏清河抢先一步打断了。
“他是……三皇子的带刀侍卫,之前在宴会上草草见过一面。”
柏清河干笑两声,难得插嘴插得这么快;脚下不着痕迹地往他哥面前挪了一小步,在挡住对方视线的同时,奋力朝着唐知易那边挤眉弄眼——心里默默祈祷着对面两人能看懂他的意思,顺着这台词往下演。
“啊对,对对……这是兄长派给我的……侍卫。”
唐知易虽然完全没明白柏清河的用意,但好歹算是识相的知道自己这时候该跟着对方的脚步走,因此尽管演技十分拙劣,现编的词还没在脑子里盘顺,就先磕磕巴巴地从嘴里吐了出来。
“这人太闷,平常没什么用就没带在身边……真是巧了,偏偏今日想着带出门来散散步……又给柏兄碰着了……哈哈……”
柏清河:“……”
别哈了。
柏青舟能听不出来这是编的就真有鬼了。
就在柏清河准备放弃抵抗、原地投降时,柏青舟伸手抓着轮椅,绕过了柏清河横在自己面前的脚,又往前推了几步,最终停在距离对面那人仅剩一步之遥的位置。
这个距离太近了,近得柏清河没来由地生出股危机感,连带着心脏都悬了起来,忍不住跟着上前了半步。
即使他明知道对方绝不会发难。
对面那人似乎是被柏清河这股担惊受怕的维护样儿给逗乐了,脸上端着的笑意加深了两分。
明明现在步步追击的是柏青舟,自己一个站在这儿当“活靶子”的都没紧张,他柏清河紧张个什么劲儿。
“侍卫?太子殿下倒是挺有当兄长的样子,还给你换了个侍卫,”柏青舟口中的话虽是对着唐知易说的,目光却停留在这位“侍卫”身上,甚至明目张胆地上下打量了好几眼,随即话音一转,“——敢问贵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