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饭终于做好,已经是傍晚,海风清爽,在这天气下品味新鲜的海货是极致的享受,又伴着植木母亲邮寄来的家庭腌菜,晚饭可算是丰盛了。
平一有些不敢吃的样子,被植木催着才尝试着夹了一筷子腌菜送进嘴里,甫一进口,他的表情就变得极为古怪。
植木正疑惑着,还没张口问话,平一就脸颊一皱,眼泪充满眼眶滴滴落下。
“怎么了?”植木放下筷子。
“腌菜的味道……和我妈妈做的一样,有妈妈的味道……”平一放下碗筷双手捂住脸颊,忍不住的泪水从手指缝里淅淅沥沥流下。
“想念她了?”植木不清楚平一的家事,只知道他父母带着弟弟在外市开店谋生,对平一也是非常忽略。
“嗯……”
植木抽出纸巾塞到他手里,平一接过纸巾,连带着植木的手一起攥住。
“唉,各人有各人的故事,各人有各人的苦恼,我不知道属于你的故事,也就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植木绕过桌子来,轻轻抚了抚平一的头发。
平一再次攥住植木的手,满是泪痕的脸埋在他手心里面。
后来偶有一次应邀去平一家做客的时候,平一的爷爷才把家事对着植木有所透露。
平一爷爷是个矮小但健壮的渔民,皮肤黝黑,双手偌大粗糙。植木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拎起百斤重的渔网,吆喝着把满满当当的活鱼扔在甲板上的富有生机与力量的场景。他的性格也平一更为豪爽直白,第一次见到植木就真切表达了对于植木的感谢。
“平一最近给您添麻烦了,”他握着植木的双手请他进屋,“这孩子母亲早逝,我和他的父亲都忙着工作,忽视了他。”
“嗯?”植木糊涂了,平一明明说过他父母带着弟弟在外开店工作啊。
见平一还在院里对着水管子刮鱼鳞洗螃蟹,老梅泽先生才叹口气:“他的亲生母亲早就去世了。”
老梅泽徐徐讲起平一小时候的事:“他五岁的时候,他爸妈去外面打工,怕他醒来哭着找家里大人,还故意凌晨走的,没想到他还是醒了,自己去车站哭着追火车。”
“那天还下着雪,后来两口子说等到夏天就回来,结果他妈妈就出意外了。”
植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隆冬时候的凌晨,月亮还挂在天上,远处的大海朦胧不可见,只能听见海水拍打礁石的声音。大地另一端浮起片片清澄的黄色,日光即将侵蚀厚重夜霾的天空。
凌晨的车站则十分明亮,铁轨四通八达,火车的汽笛声清晰可闻,时间一到,就载着乘客去向远方。衣服穿得乱七八糟的小孩儿撕心裂肺哭喊着追逐逐渐加速的火车,他已经用尽全力,但父母还是离他越来越远,直到他们的脸在泪眼模糊中消失不见。
如果预先知晓这是一场再无重逢的离别,一个永远无法达成的约定,平一和平一的母亲该会作何想法?被抛下的五岁的平一又是怎样的痛彻心扉,根本无法想象。
“我们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忽视他,他又怕添麻烦,遇到事也不和我们说,”老梅泽叹口气,“生而不养,真是巨大的过错。”
不,植木心里否决,他一定早就向你们求助过,但你们没有帮助他。生而不养是多么恶劣的行为,哪里是一句忽视和愧疚就能撇清干系的。他懂事是被迫的,他本来可以不用这么懂事。
“平一在电话里跟我说,您给了他不少关照,谢谢您。”
“嗯。”植木鲜少没与他人客气,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谢意。
其实平一也为我无聊的生活增添了缤纷色彩,植木内心如是说。
花火大会(1)
就像平一总去某家店吃拉面,所以拉面店的夫妇想要出门就要先告诉平一一样,植木想趁着暑假回家几天,就要先和平一报备,或许如果平一不同意,他还走不了。
“嗯,暑假要放到八月底,虽然中间也有许多工作要做,但还是有几天可以回家。”某天中午,植木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拎着水壶往杯里倒水。
“知道了,那我就不往后拖,明天我就回去。”
“我早看过车票,明天下午就有回去的车,然后再坐新干线就可以。需不需要我带些海鲜?普济的海鲜很好吃,明早去渔民那里买就可以,他们给冰冻。”
“知道了,那我就什么都不拿了,这样最轻松的是我啊。”
“我自己回去啊,没有谈恋爱,也不会带什么人。如果恋爱了,您们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植木啼笑皆非。
“我会注意安全,爸爸妈妈明天见。”
撂下电话,植木才想到,自己这么突然地回家,平一不会不开心吧?
果然,过来植木这边后,听到这个坏消息的平一都无心做作业——其实他今天也没在作业本上写几个字,时间全被他拿来看食谱视频。原本还想着做几个柠檬面包当之后几天的早餐吃,结果植木老师要回家了。
“植木老师的家在哪里啊……老师您先尝尝我新作的面包。”平一和植木面包配速溶咖啡,这个时间吃东西只能算下午茶。
“神奈川,”植木一口面包咬下去,“你做的柠檬糖浆味儿面包?”
“啊!”平一惊叫一声,“今天的面包失败了!老师您快喝口咖啡。神奈川啊?我还没去过呢!我从来没离开过普济!”
“那你想去大地方看看吗?”
“当然啦,我从来没去过爸爸妈妈开店的地方,他们在东京。以前都是过年的时候,等他们回来听他们讲。听说东京的每个人都很忙碌,但是每年都有花火大会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