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灾民?!
江玖不是个死读书没常识的人,只一眼,她便轻易的猜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不过有一点她还是很奇怪,这里距离易州虽然不远,却也不近。易州的摺子呈上去才十天,公主殿下也做出了下令开仓放粮之类的赈灾措施,这些灾民没理由现在就出现在这里啊。
在江玖的满腹疑惑,凌九的眉头紧皱,军士们再次窃窃私语的讨论中,一行人终于来到了宁安城的城门外。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记忆中安静宁和的小城,如今早已经没了那份安宁祥和。宁安城门紧闭,城门外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全是灾民。
夜探县衙
宁安城已经被灾民们包围了,别说这一队人马入城,便是想要靠近城门五十米范围内,都得靠挤的,而且还不一定能挤得进去。
见此,陆进皱了皱眉,也只能放弃了入城的打算。城门口的灾民太多,而且各色目光都集中在了这支一看就状态良好的队伍上,这里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于是带着沉重的心情,众人只好离开了宁安城,继续上路。
陆进本还打算走远些再找地方休整的,可谁知这一路走来,竟再没找到合适的地方。
生长在太平盛世中的江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灾民,如果要让她来形容此刻的感觉,她必定会说:这些灾民的出现,就和蝗虫一样,铺天盖地。
没错,就是蝗虫。这些灾民除了在数量上极其恐怖之外,江玖如此形容,更重要的原因却是之后的一路所见——他们一路走来,发现路两旁连草根树皮都没留下,凡是能入口的东西都被人啃光了。那境况,和传说中的蝗虫过境大概也没区别了。
江玖看得恐怖,却也不由得有些心酸。她是个爱吃的,更是个怕饿的,穿来之后最艰难的岁月里,她一连吃了五天没油没盐的野菜糊糊,直吃得自觉脸都发绿了。她以为那就是最惨的境地了,而现在,这些仍在路上的灾民们,却是连草根树皮都没得吃了。
易州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本该被安置好的灾民会出现在这里?
夜,宁安城,县衙书房
“大人,今天外面又饿死了不少人,我看着他们连城外的草根树皮都啃完了,就差易子而食了。咱们真的不开城门吗?”留着山羊胡的师爷一脸的忧心忡忡。
县令陈安在书房里来回踱了几圈步,眉头深锁,语气中难掩焦躁:“催催催,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这么多的灾民,一路上就跟蝗虫一样,走到哪儿吃到哪儿。前几日不是还听说前面的平遥城遭了殃吗?咱们宁安只是小城,哪里经得起折腾。”
师爷跟着叹了口气,试探性的道:“可灾民如果都死在了我们宁安城外,朝廷追究起来也是麻烦呀。大人,不如让人在城外支两个棚子,施点儿粥吧,也算是救人一命了。”
陈安有些无奈的看了师爷一眼,叹道:“前些日子朝廷下令调集粮食,往易州救灾,咱们的粮仓就空了一半。如今虽还有些存粮,可这么多的灾民,就凭咱们那个小小的粮仓,又能顶几日呢?”说着顿了顿,他又加了句:“你可别忘了,朝廷下令开仓放粮一事,只在易州境内。咱们这里已经调了一半粮食走了,若是无令就搬空了整个官仓,那你我可都是死罪。”
易州出来这些灾民,对于沿途各县的长官来说,就像个解不开的死结——灾民会闹事,灾民会抢劫,灾民会把县里的存粮全部吃光,灾民在你的辖区内死太多朝廷会追究责任……
有人想开仓放粮赈灾,可朝廷无令,他们承担不起自作主张的后果。早先调走赈灾的粮食显然也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易州的灾民走出了易州不说,人们放眼望去,只能看见饿殍遍野。这赈灾赈灾,赈得灾民跑到眼皮子底下来了不说,还都给饿死了。
师爷和陈安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满满的无奈。从收到平遥城的消息之后,他们便没能再睡个安稳觉。左思右想之下,虽有善心却没那个舍己救人觉悟的陈安最终决定,关闭城门,保住这一城的百姓也保住他自己的小命,至于乌纱帽什么的,他已经不奢求了。
一晚上的谈话仍旧和之前几天一样,讨论,争执,纠结,最后却只能无疾而终。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县令大人以这句话作为了今晚谈话的结束语。
师爷满脸无奈的拱了拱手,就准备转身离去。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有黑影一闪而过,定睛看去时才发现,这屋里无声无息的竟多了两个人出来。
“你们是何人?竟敢私闯县衙!”陈安当这县令也七八年了,一开口倒也有几分威严。
确定双脚已着陆的江玖,立刻轻轻的挣了挣,凌九自然察觉了,便也从善如流的放下了拎着对方腰带的手。
尽量遗忘自己是被人拎鸡仔似地拎了一路的事实,江玖首先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印鉴亮了亮,然后才道:“本官是奉大长公主殿下命令,押运灾银前往易州赈灾的。今日路过宁安,却见灾民围城,城门紧闭,不知贵县可否给本官个解释?”
江玖官阶不过六品,在京城连个渣都算不上。不过出了京城,面对着比她官阶还低的七品县令,她还是能找到些优越感的。
果然,陈安在看了印鉴之后态度改变了很多,连忙拱手行了礼不说,还将之前与师爷的对话再说了一遍。他倒不是如何的信任江玖,只是权当死马当作活马医了,况且那些话本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