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诺兰单手支颔,“你发现规律了么?”
白薇没有立刻回答,她又把所有的红圈和红叉看了一遍,似在做最后的检验。
这时,卢克放下了揉着下巴的手。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地图,自言自语道:“如果像白薇所说,不去找轨迹的重合处,而把它们看成一个整体,那么……”他咬开钢笔盖,用红色的钢笔将题图上所有的红圈连结在一起。
连起来的轨迹组成了一个不规则的闭合圆。
白薇抬起手,隔着虚空沿着卢克画出的圆划了一遍,最后落在了那个圆的圆心。
与此同时,一窗之隔,卢克兴奋地击掌:“找到了!”他一把将笔尖扎进圆心。
“七个地点,有且只有一个可以共同去往的地方——费舍尔大人的荒郊城堡!”
那座荒郊古堡,正是瓦多佛小姐死亡的地方。
白薇指尖发凉,浑身因不自禁的激动而微微颤栗。忽然,她手心一暖,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是诺兰。
“冷吗?”他问。深夜开着窗,摄岚街的寒气便会透过窗子侵入鸟居。
“不。”白薇摇了摇头,“我不冷。”
然而诺兰并没有因为她的回答而松手。手心传递过来的暖意让白薇身上的颤栗慢慢平复,她的神思渐渐回笼,理智告诉她,应该矜持地将手抽出来,可她的手一点儿也不听话,贪恋地留在了诺兰掌中。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诺兰一眼,正好撞见诺兰的目光。他也正看着她,浅碧色的眸子宁静而温和。他分明走过了漫长的岁月,可眼中却清冽依旧。
因为简单,所以澄澈。
蓦地,白薇想起了很久以前莲夫人说过的话:你看那一湾碧水,因清可见底便以为水浅可涉,其实那只不过是光影折射的假象。你若踏入你所以为的浅溪,深深的溪水顷刻就会将你溺毙。
白薇心下一惊,立刻将手从诺兰掌中抽出。
诺兰掌中一空,瞬间收回了目光。他似乎并不觉得唐突,只又恢复了疏离的模样。
“抱歉。”他说。语气诚挚而有礼。
白薇心中懊恼不已。她一向进退有度,极少这样莽撞,自从遇到诺兰,她仿佛变得不再像自己。
她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虽然马车的轨迹有了眉目,但还有很多疑团没有解决。我们还不知道是谁放火烧了教堂……”
“是那位牧师。”诺兰仰躺回靠背,“主持葬礼的那位牧师烧了地下室,这才引起了那场大火。”
白薇一愣,她不过随口一说,没想过诺兰轻而易举就给出了答案。
“你怎么知道?”白薇问。这几日诺兰大部分时候都与她在一起,他从哪里得知牧师是那场大火的罪魁祸首?
诺兰拉开书桌下靠左的一个抽屉,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玻璃盒。盒子里装满了淡蓝色的液体,无数只“眼睛”在液体中滚来滚去。
“那天我和黑莓把所有能捕获到的‘眼睛’都看了一遍。”诺兰说,“其中一个正好记录了起火前的片段。”
白薇想起来了,离开瓦多佛庄园的前一天,她一个人在床上翻看莲夫人留给她的汉文手札,诺兰则在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看完了所有的“眼睛”。
“那天你看到的‘眼睛’记录了老牧师进入教堂地下室的画面,后来黑莓捕获了另一只‘眼睛’,那只‘眼睛’恰好记录了后续。”诺兰从玻璃盒里拿出了一个小圆球,放入一旁的水杯中。杯中瞬间起了幻象。
幻象展现了老牧师关门后的情景。他关上地下室的门后,不到一刻钟门内便起了火光。火是从地下室开始烧起来的,很快蔓延到门边。地下室的木门根本抵挡不住火势,火舌从烧毁的木门后窜出,舔过楼梯边的壁灯,一路往上。记录下这一瞬间的那只“眼睛”被火舌灼伤,吱吱叫着从窗口逃了出去。
“起火前地下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口棺和这位老牧师。”诺兰抄着手臂看向杯中的画面,“火是不可能自己烧起来的,那么只可能是牧师放了火。”
杯中的幻象渐渐消失,白薇脑中混乱一片。她转头看向诺兰,茫然极了:“他为什么要烧掉尸体呢?他是……费舍尔的人?”
诺兰却道:“我不认为他和费舍尔有瓜葛。”
“牧师的背景很干净。他在圣玛丽恩教堂待了五十三年,无亲无友,生活节俭。他的信仰十分坚定,这让他下意识与权贵保持距离。他从未和费舍尔有过接触,也没有理由与费舍尔攀上关系。他与你母亲的关系也许比他与费舍尔的关系还要近一些。”
白薇的心跳有些乱:“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
诺兰说:“在我动身前往圣玛丽恩教堂前,我已经把所有相关人的信息都查了一遍。”
“所有人?”
诺兰颔首:“瓦多佛家族所有的成员及支系,包括瓦多佛子爵的情妇和私生子;瓦多佛庄园的所有下人以及来往密切的其他人员;圣玛丽恩教堂所有的牧师、园丁、车夫,以及十八年来前去做祷告的人。除了这些,还有更多。唯一不甚明了的是莲夫人的背景和身份,她从东国而来,我只能查到她来多伦后的信息。”
白薇看着诺兰,指尖一寸寸变凉:“你……也查了我?”
“对。”诺兰没有隐瞒。
“所以你知道我过去在费舍尔身边经历了什么。”白薇脸上血色尽褪,“对吗?”
诺兰犹豫了一瞬,点头:“知道一些。”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还问我费舍尔待我如何。”白薇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想要问出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