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一步,实习生们就惊恐地后退一步。
走到我跟前,实习生们已然背靠走廊墙壁,紧黏着不动弹。
里包恩不轻不重地瞥去一眼,旋即微微低头,目光落到我身上。我瞧见他帽檐下的黑眼睛闪烁着不加掩饰的笑意。“拿着什么?”此人伸出手。
我让他接过礼品袋。杀手看也没看袋子就先弯下腰。
“巧克力。刚好快十四号了,”我稍仰起脑袋看着他,被贴面亲了一口脸颊之际顿了顿,才继续说道,“就过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在不高兴。”
“我没那么幼稚。”幼稚鬼如是说,“你过来待多久?”
我:“最迟晚上就走。”
里包恩轻哼一声,“明天不是周日么。”
“我要加班。”
“早上就要去?”
“中午。不过我早上想在家睡……干什么,说话,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好了好了明早走。这位先生请你收了神通。”
后续(二)
等彭格列继承的预备工作逐渐稳定下来,某位保镖闲了些,时不时会抽空回来。
只是他穿越过来的时机总是略显阴间。
第一次不打招呼就出现时,我刚好起夜想上厕所。那时大约凌晨三点半。我懒得开灯,眯着眼摸黑推开卧室门,没走两步就撞上谁的胸膛。
一抬头,里包恩十分丝滑地开启手机的手电筒,自下而上照着脸。
他本就五官轮廓深邃,彼时四下幽暗,这么一束诡异惨白的光线便直接将其变成从上世纪漂泊而来的意大利幽魂,仿佛下一秒就要述说一通悲惨的二战往事,赞赏半小时意大利面的伟大之处再阴阳怪气地损美国人一顿,最后顺手把我这条无辜的现代小命索走。
鬼说:“ciao。”
我面无表情,眼皮直跳。
翘个鬼啊!
这和以前在厕所门口撞见婴儿小鬼不可同日而语。
我硬是花了六七秒才缓过神,被迫清醒得困意全无。于是单方面对这只大鬼进行两下不带力气的拳击,接着用肩膀把他挤开,保持冷酷地去如厕。
此后,里包恩就像当上穿越装置质检员,每周都会突如其来地空降几次又离开,并且都卡着晚上的点:
刚好下班回家看见保镖在喝咖啡,这算是相较善良,也堪称偶然的情况。更经常发生的是大半夜睡到一半在梦里感到鬼压床。我挣扎着醒来,才发现原本独享的大床被抢掉半张,身上压着男人的手臂,颈边被温热的呼吸剐蹭得泛痒;
或是忽然睡不安稳,总感觉旁边有人,睁眼看见床头边正好站着一抹漆黑而颀长的人影。形似黑化版长腿叔叔。
我觉得我的心脏已然强大到能速通所有恐怖游戏。
所幸发现时至今日这种手段还是吓不到我,甚至我的吐槽也逐渐犯懒后,知难而退的杀手便不再执着于悬疑剧本。
但他就算换了个路子也没多和善。
某个半夜,我昏昏沉沉地陷在梦境里。一会儿梦到和客户喝酒,喝得浑身发热,一会儿梦到形象模糊的客户摇身一变,变成清晰无比的里包恩。我喝多了。不仅被人扶着肩膀送回房间,还莫名其妙就和看过的本子剧情一样双双滚到床上。
梦里的我摸到温热而柔韧的肌肉,上方的阴影一幢幢摇晃,抬头连天花板都看不清。
结果现实也在密密麻麻的堵滞与酸涩感里醒来。
这种梦想成真的手法只让人第一反应心想为什么不是梦到一夜暴富。
我只来得及在初醒之际缓一口气,又感到握在侧腰的力道倏地收紧。下意识地,我伸手抓住夜闯民宅的黑手党的手腕,偏头躲开压下来的人影、稍显粗重的喘息与细吻。那冰冷柔软的触感却十分耐心,摩挲在脸颊,耳朵,脖颈皮肤下攒动的脉搏。
我隐约嗅到几缕未散的硝烟味。凛冽的气息在凉夜里辗转,但更多还是那个人独有的,暖和的被窝般的味道。
颈窝纠缠着炙热的呼吸,我半醒不醒地发出几声闷哼,眼睛还困得想闭上,耳边尽是厚实的床垫不停挤动的闷响。
夜色阒静地流溢又搅乱,碾撞又温存。
我伸手抱住他的肩膀,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到合适的声音,“不是说好要回来的话,会。……提前说一声吗。”
埋在颈侧的嗓音颇显喑哑,能让人清晰地察觉到声带的振动。
“你睡太早了。”杀手恰好沉到底之际停下,一边推卸责任,“我给你发了短信。”
我的手指揪紧他颈后粗硬的发根,“我一点半才睡好不好。”
里包恩:“我一点半还在工作呢。”
我讲道理:“那是你太晚了不是我太早了。”
里包恩:“反正对我来说就是太早。”
我骇然。
“小学生都不这么强词夺理了!”
“我可是黑手党啊,”男人从颈边抬起头,我不得不松开手臂。紧随衣料摩挲的声响——他还穿着相当讲究的黑西装,只是领带被胡乱丢到床底下,衬衫的纽扣也解至胸膛——稍直起身。我的视野适应了黑暗,足以看见他挑起眉毛的神情。“……cuoricoio(我的心肝宝贝)。”他说,语气暧昧不明地含着笑,换成意大利语道,“还这么有力气反驳,看来你已经不困了。”
“……”
我确实清醒很多,但那时还没到离职日,隔天依然得上班。虽说长久以来都习惯了有这种情况,也不免慢吞吞地耍耍赖,哼笑一声,拖延着去牵他的手。
“听不懂外国话哦。”我说。
掌心相贴的重量沉甸甸的。另一人的手指挤进指缝间,紧扣着压在耳边。在天花板边缘盘旋的月色再度漾起柔和的波光,动摇得悬然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