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蓁摇了摇头。
“可惜我不能上高速,不然还能再快点。”江隐轻叹了一口气。
“慢点好,”江蓁不自觉拽紧了衣摆,“这样,我还能做点心理准备。”
“对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阿隐,你再给我说说吧。”其实这个问题江蓁已经问过好几遍了,但她还是想听,想听听和李秀宁有关的事,也想听听江隐小时候的事情。
江隐一边按照导航里的指示拐弯,一边思考着回答道:“她对我脾气很好,从小到大几乎没对我发过火,但对外人却很强势。我记得的唯一一次骂我是……是我十岁那年,她过生日,我用自己省下来的午饭钱给她在饰品店里买了条非常便宜又劣质的项链。她把我臭骂了一顿后,拽着我去店里把那条项链退了。”
“才十块钱而已,当时老板的眼神十分鄙夷,要不是我妈死缠烂打,老板肯定不会同意退掉那条项链的,”江隐无奈地笑了笑,无意识地将李秀宁又称呼为了“妈妈”,她接着说道,“她真的是个很节俭的人,毕竟穷也是真的穷。”
“但是她对李伟龙非常纵容,一次又一次地帮他还赌债,”江隐蹙起了眉,语气也冷下来,“李伟龙只念过小学,出来打了几年工之后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赌瘾,最开始一千两千的问我妈要钱,后来就变本加厉,几万几万的要。”
听着她的话,江蓁的神情也跟着冷下来,似乎也对李伟龙恨得牙痒痒。
“我妈是个很勤劳的人,干活又快又利索,用工的老板没有一个不夸她的。为了帮李伟龙还赌债,她什么活都干。包括工地上的那些体力活,她干起来比那些男人好不少,赚得也多,只可惜每个月工资一拿到手里,几乎立刻就被李伟龙给要走了。”
江蓁只见过李秀宁一面,那一次江蓁并未好好留神看一眼她,因此她的模样在江蓁的脑海中分外模糊。在江隐的讲述里,江蓁缓缓地勾勒出李秀宁的轮廓。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疼爱这个弟弟,为了有钱去赌博,他抢过偷过,有一次被警察发现了,人家要抓他,他就跑到外边去躲了两年。那时候我……我刚十二岁,那两年里真是我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没有李伟龙天天上门来要钱,我和我妈也攒下来一笔小积蓄。”
江隐的声音低下来:“只是李伟龙见风头过去以后又回来了,二话不说把我妈攒下来的钱全抢了,不到三天就又输光了。于是我们又回到了从前的那种日子,一个月里饭菜见不到一点荤腥。”
随着江隐的缓缓讲述,她们渐渐驶入了山园县的地界——这座小县城位于北方,占地面积比祥安县还要小。入眼所见的不是青翠的农田,而是连片的荒芜。
“没有年轻人想在这里过日子,大家都去大城市里打工讨生活,田地渐渐没人耕种,于是就都荒废了,”江隐解释道,“但是我妈说她想留在这里。”
这附近有几个村落,可能会有老人沿着公路散步,安全起见,江隐降低了车速。她继续道:“刚知道自己身份的时候,不怨她是不可能的。毕竟如果没有她,我不会生活在这里,不会受到李伟龙的不断骚扰,不会过那样穷得让人无法想象的日子。”
“但现在我也释怀了,日子都已经过去了,怨谁恨谁都已经没有了意义,过好我眼前的日子就行了。她对于我而言……算是普通亲戚吧。”江隐的语气听起来的确很轻松。
但江蓁的心里实在五味杂陈,她真的想象不出那种极致穷困的日子。虽然在江隐的描述里,她隐约能窥得一二,可毕竟从未亲身经历过,所以自然也无法真正脑补出江隐所说的贫穷生活。
她很心疼,甚至在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只恨为什么江家为什么没有早点找到江隐,但她恨不起来李秀宁,也不知道是该感恩还是该怨怼。
血缘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哪怕这对母女从未生活在一起过,哪怕江蓁算得上是被自己的母亲“抛弃”。但在见面时,那流淌在血脉里的爱恨,还是无法消散。
在老房子门口,李秀宁局促地站在破落的木屋前,有些紧张地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期待又担忧地看着江隐她们的车缓缓驶了过来。
这间房子是李秀宁的父母留给她的自建房,年龄比李秀宁还大,飘摇地立在山园县的土地上,像屋前的那妇人一般,垂垂老矣。
江隐先下了车。
她喊了李秀宁一声,随意地问道:“等多久了?”说着,她绕到车后面,从后备箱里取出她和江蓁准备的东西,接着又走到李秀宁面前。
“她胆小,你别吓着她,”江隐低声叮嘱,“也给她点时间接受现实,别太激动了。”
江蓁坐在车里,迟迟没有动作。身上的安全带还没解开,她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手脚僵硬,望着车外的李秀宁和江隐,她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江隐走过来,替她打开了车门。
“姐姐,还好吗?”江隐柔声问道。
江蓁分外艰难地点点头。
江隐微微俯身,替她解开了安全带。同时她摸了摸江蓁的头发,说道:“如果还没做好准备,那我们可以先回宾馆里休息一会儿,过会儿再来。”
“不。”江蓁摇摇头,哪怕只是说了一个字,江隐也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那我扶你下来。”江隐冲她伸出手。
她的掌心十分温暖,搭上去后,让江蓁镇定了不少。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一般,她也没那么紧张了。
她缓缓走下来,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