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倦的歌声混杂其中——
“直到有另一个人——能体会我的感觉——”
“不用说不用问——就明白就了解——每一刻都像永远——”
叶景慌了起来。
从抵达宿舍,到吃完蛋糕,到洗漱结束宿舍熄灯,叶景都处于混乱的慌张中。
江倦察觉了他的异样,但只当他是生病了心情不好,识相地没有多问,看着他喝完药就让他去睡觉了。
叶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听着窗外的声音。
宿舍的隔音不算好,也许是为了让巡逻的宿管听见里面的学生不睡觉在偷偷说话,有时候叶景也可以在寂静的黑夜听见隔壁宿舍的声音,有时候是说话,有时候是拉椅子,有时候是开阳台门。
阳台门是最不隔音的,叶景能听见阳台外黎叙白用电动牙刷刷牙的声音,连那些细微的震动都听得见,于是他也听到了沙沙的雨声。
雨还在下,这里的雨天总是很长,从白天下到晚上,如果遇上台风,还会连续下个好几天。
叶景平躺得有些累了,于是他转了个身。
奇怪的是,他明明累得要命,还喝了退烧药,却一点也不困,脑子出奇地清醒着,思绪在里面翻涌。
宿舍的空气好像还遗留着一些千层蛋糕甜美的气味,这让叶景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多吃两口,而是给黎叙白切了一大块。
他的思绪很乱,许多细小琐碎的画面从脑海深处涌出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姐姐牵着自己的手送自己去幼儿园,放学的时候又看见姐姐背着书包在校门口等自己;
想起第一次见到梁海声牵着姐姐的手,他非常生气,冲上去要揍他,姐姐拦住他笑着说以后这个哥哥跟我们一起生活,他当场就哭了出来,在大街上大哭大闹说不同意,最后是梁海声给他买了很多吃的才哄好他;
想起姐姐刚去世那段时间,爸爸妈妈都不跟他说话,所有人都用可怜的眼神看着他,他一日一日地去姐姐的房间,一夜一夜地做噩梦,梦到姐姐的手,梦到淹死在水库的是他。
想起后来有一次梁海声问他想不想姐姐,他当然想,那是他亲姐,每天睡觉前都会给他讲睡前故事的姐姐,他很难不想她,也很难不爱她,但他撒谎说一点也不想,于是梁海声再也没在他面前提过姐姐。
接着他想到了转学,跆拳道的黑带考试,各种书法比赛,想到钢琴,想到画室,想到削不完的碳笔,想到洗不完的调色盘,想到一本又一本的笑猫日记,最后是黄昏之时的废水库,一只忽然跳出来吓他一跳的狗。
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江倦。他用了很多很多的时间去想江倦,去思考今天的心跳,以及自己慌张的原因。
冬日的夜总是漫长,从天黑到天亮,有着很长很长的时间。
叶景第一次想要感谢这种漫长,让他拥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那些问题。
他必须得好好地想清楚,然后再去面对明天,面对明天的江倦。
二零一七年冬
江倦只花了一个早餐的时间就察觉出了叶景的异样。
即便叶景以为自己装得很好,但其实江倦仅凭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和嘴角的弧度就看出——叶景好像不太想跟自己待在一起,浑身上下就连头发丝都写着两个字:别扭。
至于原因是什么,江倦猜不出来。
不过叶景一直是个喜怒无常的大公主,江倦只当他是今天心情不好,或是想起昨晚分了太多蛋糕给别人自己没吃过瘾后悔了心里不爽,总之是一些很好哄很琐碎的原因,过一会就好了。
可叶景的别扭劲儿一直持续到了元旦放假回家,这就让江倦有些摸不着北了。
目送着叶景跟张陌尔和林彦一块进了小区,江倦回头问在原地等车的徐离和余兮,“我昨天和今早有哪里惹到他了吗?”
徐离说:“是不是因为昨晚你没给他切大蛋糕,那可是芋泥流心蛋糕,景哥没吃到肯定生气了。”
余兮赞同徐离的说法:“我觉得有可能。”
于是,在2017年的最后一天,江倦亲手做了一个芋泥蛋糕,放在自己餐桌上,丘比特蹲在一旁的椅子上,对着镜头笑。
江倦拍下这副画面,发给叶景,问:来吃蛋糕?芋泥流心的。
叶景过了好一会才回:我可以自己买。
这下问题可大了。
江倦在心里拉响了红色警报。
叶景竟然拒绝了他做了蛋糕转而说可以自己买。
买的怎么能跟他做的比?!
江倦打算再垂死挣扎一下,继续给叶景发:我做的绝对比任何一个蛋糕店买的要好吃。
这一条消息叶景直接没有回他。
丘比特似乎是知道江倦在邀请叶景来家里,围着他转,也想看手机。
因为要排练舞台剧,他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回家,丘比特也就好几个星期没见到叶景了,听到叶景的名字就一直蹦蹦跳跳,兴奋得不行。
江倦摸了摸丘比特的头,“人家不来,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丘比特仰起头冲他叫了一声,声音嘹亮。
到了晚上,江倦实在辗转反侧,忍不住拿起手机,用开玩笑似的语气问叶景:公主殿下,我最近有哪里惹到你了吗?
叶景收到信息的时候正在跟张陌希打游戏,他好不容易杀到敌方水晶了,结果回头一看,家被偷了,还是被小兵偷的,输了游戏正火冒三丈呢,一点开微信又是江倦的信息。
真不是时候。
他难得没有直接发脾气,而是对江倦胡乱编了个谎:要期末考了很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