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润嘉叹了口气:“你别担心你哥了,现在舆论总体还是倾向他的,而且有我爹罩着呢,你就放心吧。”
黎彗神色不明道:“你这段时间有见到他吗?”
张润嘉点点头,“见过倒是见过,他来过我们家几次,反正就是交代一些关于案子的事情,我觉得他变得挺憔悴的,现在可瘦了,感觉一阵风就能刮走。”
黎彗小拇指神经质地蜷了蜷。
“而且毕竟是那种视频,总会遭受一些非议,”张润嘉叹气,“虽然我爸及时找人清理了,但还是在小范围内有传播,网上现在大都是支持你哥的,但还是有一群畜生受害者有罪论,你都不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
“宣颖气得没忍住和那群二货对骂几十层楼,唉,你哥也真是太有胆了,要是我——”
张润嘉没有说完,但两人都明白,这样豁出去,其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以后周钦玉的人生都会刻上那整整一个小时的视频,裸露的一切和血淋淋的痛苦,最脆弱最难堪的东西,全都袒露在众人面前。
这种勇气,不是谁都拥有的,这也是为什么一些被侵犯者宁愿不报警,也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被强奸的事实。
自尊和羞耻感会牢牢裹挟着受害者,这是悲哀,也是对现存社会的无力。
黎彗却笑了笑,轻轻说:“太阳底下,他不在乎。”
张润嘉闻言有些吃惊,唏嘘道:“我靠,你俩不愧是兄弟,你哥也这么说的!我爸问他后不后悔,他就是这么回答的。”
太阳底下,我不在乎。
黎彗低着头,了然地弯了弯眼睛。
送走张润嘉,金曼端着煮好的梨茶进去。
“怎么样?”
黎彗闻着清清淡淡的梨子味,说:“谢谢你,曼姨。”
“谢我干嘛,”金曼在他身旁坐下,“我也就是去帮他做个证人,按理说,我该谢谢他,他一个人,薄薄一片,面对那么多媒体,还要谈笑风生,还要装作不在意。”
金曼苦涩道:“我藏在他身后,却得到了迟来的公道。”
说着,总觉得有些感伤,金曼掩饰般笑了笑,深呼吸一口气,说:“现在多好,黎珂明终于要得到报应了。对了,你知道吗?周钦玉和张局说了你妈妈的事情。”
黎彗倏然抬头,皱眉道:“他为什么?”
金曼叹了口气:“怪我,怪我多嘴,那时候他让我接你过来,我心里怨他,以为他要听黎珂明的,远走高飞,把你抛在这,我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还说了你母亲的事情。”
“想着,他能不能多点愧疚,能不能可怜可怜你。”
黎彗垂下眼睛,说:“曼姨,有时候我在想,我一直都在求他可怜,可是——”
可是周钦玉,这世界上有人可怜过你吗?
警局里深夜仍然灯火通明,审讯室屡屡传来动静,门口守着的警察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忍不住和身旁的同事吐槽道:“咱们局长这脾气呀。”
像是响应号召似的,审讯室里,张震又是猛地一拍桌,手指直指面前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大发雷霆道:“我再说一遍!这里是警局!”
黎珂明面无表情,丝毫没有畏惧可言,他恹恹道:“那我也再说一遍,要不然让律师过来,要不然让周钦玉过来,不然我不会交代任何事情。”
张震咬牙切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拿你没有办法?好,那我们来聊一聊宣从赣。”
对外,公众都以为此次黎珂明落马,全靠网络上正义人士的声讨,其实这种论断大错特错。坐到黎珂明今天这个位置,想让这种阶级的人倒霉,只有同一个阶级有这种手眼通天的本事,舆论是发酵的,舆论背后却有隐形的推手在运作。
表面上是黎珂明难以启齿的爱好被公之于众,事实上是宣家黎家鹬蚌相争,而宣家显然现在已经快要坐上胜利的交椅。
黎珂明抱臂漠视着面前的人,一副防御姿态,他冷声道:“张局,我要见周钦玉,见到人之后,你问什么我答什么。”
张震冷哼:“你威胁我?老子不是被吓大的!”
话音刚落,审讯室却被人从门外敲了敲。张震起身开门,正要训斥,看到周钦玉疲惫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他问:“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了吗,下面的事情交给我们来做就好。”
“张局,谢谢你,但我想我确实需要和他谈一谈。”
张震皱了皱眉:“你不要糊涂。”
“我没有糊涂,”周钦玉神色平静,“我们俩的仇怨,也该一笔勾销了。”
周钦玉坐到黎珂明对面,两人相对,却诡异沉默一阵。如今所有对话都被警方监视着,黎珂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你真是个疯子,你把那些东西透出去,以为自己就能好过吗?”
周钦玉也笑了笑,他说:“这是我还给你的,这么多年,无论是我受的,还是兰盈受的,我都还给你。”
黎珂明手动了动,牵动着手铐发出声响。
他缓缓道:“有那么多条路可以走,你非要选择一条最难走的,还想着要和我同归于尽,你以为宣家真会保你吗?”
周钦玉扯了扯嘴角:“你以为我会指望宣家吗?”
“你会,”黎珂明紧盯着周钦玉的眼睛,“自己都保不住了,还要和宣从赣约法三章,听说有两条,都是让他不要去打搅黎彗,你那么护着我儿子,比我这个亲爹还要尽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周钦玉神色冷淡:“你确实该谢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