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任老爷那边呢,当时来人催得那么急,能等多久啊,眼看着就过去半个月了,到时候他们找了别人,天石不是白忙活了吗?”
“放心吧,你就是一个爱操心的命,我都跟那边说好了,且不说冬日里下竹寨的路不好走,就算是有人愿意去,那老太爷的寿宴也要腊月才办呢,他们前些日子就是杀头猪祭冬,离寿宴还有段时间,天石再练练也来得及。”
“而且我打算从明天开始就带他去正经的实操一下,我看没啥问题。”
李二信心满满地说完,双脚放进铜盆里被烫了个激灵,又道:“还是有些烫,再给我加瓢凉水来。”
“诶,等着。”
杨郎君刚给李二加完凉水准备坐下歇一歇,又听见屋里的小星星在撕心裂肺地哭。
“爹爹,哥哥,哥哥打我!”
夏小曲擦洗完身子赶紧关了门回屋,发现程天石已经累得瘫倒在床上睡着了。
天石大哥肯定累坏了。
他上前去帮程天石脱掉了鞋子,想把人往里推一推盖上被子,却被熟睡中的男人大手一搂,竟直接拽到了床的里侧去。
“小曲儿,这几日辛苦你了。”
程天石半压在夏小曲身上,用腿将被子勾过来盖住,迷糊不清地伏在耳畔嘀咕:“小曲儿,苦了你了。”
夏小曲知道他在说什么,无非就是家里的那些活都落在了自己一个人身上,还得每天都做好饭菜送去李二家,可是自己从来不觉得辛苦。
真要说辛苦,程天石每天起早贪黑地练杀猪也不轻松,他们两个只要能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就行。
二九下雪寒,时间一晃便到了去下竹寨的日子。
夏小曲提前两天开始帮程天石收拾包袱,一颗心总是悬在嗓子眼,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怕被看出来后导致程天石分心,只好强打着精神装作自己没事的样子。
被风雪掩埋的村口,那块平整的大石头不见踪影。
程天石将包袱背在身上,拉着夏小曲的手说个没完,一旁的李二清了清嗓子,提着一个木箱子道:“天石啊,时候不早了,你该出发了。”
程天石松了夏小曲的手,上前去接过李二递过来的箱子,那里头装着的是一套杀猪工具,算是正经传授给他了。
“师父。”
夏小曲转身看见天石大哥跪在雪地里朝李二拜别,忙拎着衣摆也跑过去跪着,可他还没来得及磕头就被杨郎君给扶起来了。
“快起来快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你磕什么头啊。”
程天石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眼圈微红,他知道李二看在自己孤苦的身世上没少明着暗着帮忙,这次更是拉了自己好大一把。
虽然两人没有明着说,但已经是师徒的关系了,所以他这临别一声“师父”不仅是对李二的感激,更像是一句承诺,保证绝不辜负师父对自己的信任与教导。
这一去,必将下竹寨的猪杀得漂漂亮亮的!
程天石站起来后夏小曲过去挽住他的手,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却反被他给抓住了手腕,然后拉着往杨郎君那边带。
“师父,师爹,我这回去下竹寨没什么好怕的,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家小曲儿,他一个人在家,又说不了话,平日里还请师父师爹帮我多看顾着点,天石万分感激。”
“咳,行了,你的夫郎你师爹自会照顾,此去不要莽撞行事,按照师父教的就行,那是师父的绝活,一般不会出岔子,你不要多做无用功,结束了便早些回来。”
李二自然而然地换上了严师的身份,说完后微微仰头示意可以上路了。
夏小曲红着眼追了几步,杨郎君便上前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然后对一步三回头的程天石道:“天石,下竹寨的路不好走,你多当心,夜里别赶路,千万别着急。”
这些话也是夏小曲想说的,此时此刻他十分庆幸能通过杨郎君的口叮嘱天石大哥,但也遗憾还有那么一句话只能埋藏着自己心里。
大雪掩盖了出村的痕迹,天地苍茫一线,夏小曲蹙眉捧心,不舍地看着前方:
天石大哥,我时时刻刻都想着你!
程天石去下竹寨也有些日子了,夏小曲将家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有的时候闲着没事儿便会锁了门去李二家帮他带带两个孩子,然后再去五姑家转转,看看有啥需要帮忙的地方。
冬日里的白昼短,他东家转两圈西家转两圈就晃悠过去了,可那长得像是一眼望不见尽头的黑夜才是最抓人心肝的。
夏小曲裹紧被子躺在床上,望着头顶床帘的破洞,听着屋外呼啸的风声,忍不住又想起了他的天石大哥。
天石大哥那件旧冬衣都已经打了数不清的布丁了,早知道应该让他换上新做的那件,藏青色的很耐脏,两人一人一件。
毕竟任老爷家是办寿宴,来的人肯定多,万一有人瞧不起他……
想到这儿,夏小曲翻了个身,捂着自己的胸口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个夫郎太不尽心了。
家里的男人出去找活干挣钱养家,他却没有把天石收拾体面再出门,真是……
他这么想了许久,丑时左右终于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只是仍旧不踏实,夜里总做梦,梦见他的天石大哥走在村口的那条路上,而他则坐在树下的那块大石块上,看着天石大哥笑吟吟地走过来。
杨郎君起早来敲响了门,夏小曲那会儿正在洗漱,听见声音后赶紧搓了搓脸,将帕子挂好后跑过去开门,看见是杨郎君的时候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接着侧身让人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