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嘉慧艰难地,痛苦地抬起头,瞬间一个狰狞的人头撞入她的视线,人头面容扭曲得像一幅怪异的画作,眼神尖锐阴狠,仿佛要将她撕扯吞吃入腹一般,人头张大了嘴巴,露出她雪白而锋利的牙齿,以及一个血盆大口,血盆大口最末端的喉咙慢慢蠕动着,接着缓缓打开——
钟嘉慧看见了她肚子里抽动的胎儿,四肢蜷缩,面目青灰。
“你害了我的孩子——”人头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嘴巴一张一合,每打开一次,蜷缩着的胎儿就腐烂消失一处皮肉,先是头皮,接着是背部,手臂…最后,森白的胸腔中,只剩下跳动着的,如同玫瑰花般鲜红的心脏。
“孩子——”人头利声嘶鸣,忽然扭动着身躯,朝钟嘉慧蠕动过来,尖锐的牙齿顷刻间将肌肤压出一点点凹陷,可钟嘉慧怎么也动不了,人头阴测测笑了一声,朝她喉间猛地一咬——
“嘉慧!”
钟嘉慧猛地睁开眼睛,胸腔剧烈起伏,重重地喘着粗气。
有人紧紧地将她按在怀中,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一下,两下…
仿佛这种拍打有莫名的安抚作用,钟嘉慧的心神慢慢回笼,呼吸声渐渐平缓,这时她才发现自己伏在吴霖怀中,因极度的惊惧而手脚发软发抖,连抬手都困难。
吴霖打开了床头灯,开关清脆的“啪嗒”声又惊得她浑身一抖,死死低下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温柔而又不容反抗地抬起了她的下巴,钟嘉慧顺从地抬起头,在满屋昏黄灯光中看见了一双满是担心的眸子。
“做噩梦了?”他伸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
钟嘉慧吸了吸鼻子,惊魂未定地点头。
吴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钟嘉慧的脸紧紧贴上他的左胸,隔着一层衣服,他的身躯仍然火热,她甚至还能听见他心脏稳定的跳动声。
这让她想起了梦中那个死去已久的胎儿悬在骨架中不住跳动的心脏。
“没事了,”吴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梦而已,都会过去的。”
“我不知道…”钟嘉慧的声音还带着哽咽,她往吴霖怀里蹭了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抬眼迷茫地望着空中,“我不知道…她说我害了她的孩子…”
吴霖的手一紧。
怀中的人还在喃喃自语,她的身体柔软温软,鼻尖的气息轻柔地从他的脖颈处拂过,此情此景如梦似幻,然他却起不了一点非分之想,只是满心疼惜。
“如果我今天有去她家,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我…”
吴霖捂住了她的嘴巴。
“不干你的事。”他说。
钟嘉慧慢慢眨了眨眼睛。
“这不干你的事,”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纸巾,轻轻帮她擦掉即将流入领口的眼泪,“你只是他们的亲人,你去照顾你嫂子,只是出于你的善良,这不是你的义务。”
吴霖递给她一张纸巾:“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说什么做什么都得承担其产生的后果…这不是你的错。”
话音刚落,屋里就响起响亮的揩鼻涕声。
吴霖嘴角一抽,低下头去看她,就见钟嘉慧眨着眼睛,一脸无辜。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们一直都是这样吗?”
钟嘉慧心中忽然突的一跳,她努力维持着茫然的神情:“你说什么?”
吴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她的头发,乌黑顺滑的发丝在指间游走,数千青丝化作绕指柔,最终凝成嘴边一句略带委屈的呓叹:“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才能呢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高兴了就勉强笑一笑,伤心了受委屈了就缩回龟壳里去,把墙建地比那些几百年的古堡还要坚硬。
他究竟要用什么留住她?
钟嘉慧已经平复了心绪,没什么精神地窝在他怀里,听到这句话勉强抬头看了他一眼,标志到像工笔画一样的眉眼什么情绪都没有,就像刚才那句话不是对她说的一样:“要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吴霖的手慢慢地落了下去,他平静地、故作镇定地重新收紧手,可苦涩无力却瞬间充斥满肺腑,让他每呼吸一次,都带着勉强和艰难。
他松开手,决定起身洗个脸让自己冷静一会,可怀中的人就像察觉到什么一样压制住了他,过了一会,她蔫蔫地说:“你想知道也不是不行…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吴霖轻轻“嗯”了一声。
然而钟嘉慧猛然抬头,倒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真的很过分!”
她说完这句话,却又突然打住,眼眶红红地瞥了他一眼,又奋力滚到床沿。
吴霖长手一捞,把她捞回身边,掰正了她的脸,强迫她与他眼神交汇,他的睫毛低垂,漆黑的瞳仁在昏黄的灯光中闪烁着柔软的光泽。
钟嘉慧一呆。
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吻轻轻地落在她的脸颊上,一触及离,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催促:“继续说。”
钟嘉慧脑子一片空白,眼睛像死机一样僵硬地直直落在吴霖脸上,嘴巴机械无意识地张开:“我继母是我妈妈同父异母的妹妹,她和我爸爸很久以前就勾搭上了。”
“好消息是我妈妈至死都不知道,坏消息是继母不是一个和善的人。”
钟嘉慧第一次开口评判家人是对着吴霖,这第二次也是。
然而第一次时她满脑子破罐子破摔,说完之后吴霖会拿什么样的眼光看着她自然是浑不在意,反正只是搭日子过活的人,他怎么想怎么做,爱咋地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