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残缺的建筑,到处是垃圾粪便的街道,泥泞不堪的地面,散发着臭味的黑色积水,构成他幼时的世界。
每个经过的虫,双眸中都混杂一片,永远像是蒙着一层,看不见眼中的光亮,麻木如行尸走肉,摆烂但又舍不得死去,只能日复一日苟且地数着恒星升起又落下的次数。
曾经,他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永远的灰蒙蒙一片,没有多少色彩,也没有多少光辉,无聊枯燥。
直到那天,一直被雌父藏在家中不让出门的他,被雌父把脖子上的虫纹包裹严实后带了出去,到了那个他出生以来唯一见过的彩色房子附近。
红艳艳的建筑在昏黄的白昼光下像是破出云层灰尘的一道光,将旁边都照亮了,也反衬地周围的建筑更加破旧没落、黯淡无光。
那是年幼的他见过的最好看的颜色,可惜他很少允许到这附近,仅有的几次也只是匆匆路过瞥到几眼。但即使只是短暂的瞥到,也让他无法忘记那种明艳的颜色。
而现在,他被雌父遮遮掩掩地带到了那幢建筑不远处的角落,终于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把这幢在他心里美的不像话的红色建筑看个够了。
那种浓郁的红色,像是温暖的水,让他枯燥无趣的心也被盘活了,甚至让他有种畅快的感觉。
他的雌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紧紧地拉着他,神情看起来有些焦躁,直到几辆很少看见过的车子驶来停在那幢建筑门口,雌父好像才松了口气。
车上下来了一堆成年虫,都穿着看起来很贵但又很无趣的黑白灰套装。唯有最后下来的那个小虫崽,穿着明艳得简直不像这个世界的虫。
像,一颗恒星。
闪亮而又璀璨。
他当时贫瘠的语言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只是觉得自己的双眼都快要被晃瞎了。但他紧盯着那个小虫崽不放,视线舍不得移开分秒。
复杂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后来他才知道那种情绪叫羡慕,那种情绪也叫伤感。
他羡慕怎么有虫能那么幸福,把那样明艳耀眼的颜色穿在身上。他又伤感,为什么自己不能和那个小虫崽一样。
他的视线追着那个小虫崽不放,然后就看见他拿出了一颗红艳艳的大果子,吃得津津有味。
他从来不知道,居然还有红色的果子,居然还有虫能吃到这样漂亮的果子。
他看着那个小虫崽捧着那颗大果子,一口又一口,汁水淋漓。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紧。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诱惑得他不断咽口水的红色大果子,叫草莓。
“雄主,您怎么了?”斯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索朴笑了笑,声音一如往常:“没什么,只是看照片里的你吃草莓吃得好香,让我都想吃草莓了。”
斯温弯起嘴角:“那我去帮您拿点过来吧,冰箱里应该有备草莓。”他起身就要去拿草莓。
索朴按住了他:“没事,待会儿再吃吧,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草莓而已,现在随时都有,想吃就可以吃到。”再也不像幼时那样可望而不可得。
“好。”斯温也不再坚持,坐回了原位。
索朴的视线落回到那张照片上,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初次和斯温见面时感到似曾相识,原来他们的缘分在那么早就开始了。
只是,他并不想对斯温提及那段不堪的过往。
他的手指划过光脑,相册立马就翻到了下一张。依旧是斯温站在照片正中,笑得极其灿烂。
很快,随着照片朝后翻,照片中的斯温也渐渐长大,有了少年的模样。
索朴再次停顿,照片上的斯温不知遇上了什么,哭得肝肠寸断,看得他都心疼极了。
“这是怎么了?”他不由得出声问道。
奥维亚凑过来看了一眼,解释道:“噢,是这张啊,当时斯温放学回家说班里的同学都嘲讽他是d级雌虫,排挤他不和他玩,那天正好入学后第一次考试的成绩出来了,他拿了全年级第一,甩了第二名老远,然后唯一和他说话的同学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指了指照片里斯温的眼睛:“也不知道之前哭了多久,回来时眼睛都红肿了。”
他感叹:“自从他长大后就不怎么见他哭了,所以我就把这一幕拍下来做个纪念。”
索朴看到奥维亚自然的神情,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好像真的只是在惋惜自己的雌虫不再是以前那个爱哭的虫崽。
他低头再次看向照片里流着眼泪的雌虫,手指不由抚摸上照片里交错的泪痕。只是时空相隔,此时的他并不能为那时的斯温擦去眼泪。
突然,斯温的手捂住了光脑屏幕。
索朴扭头看去,才发现斯温满脸红晕。
斯温对此颇有些难以启齿:“雄主,可、可不可以不要再看这张照片了……”
他一副黑历史被发现的窘迫样子,逗笑了索朴:“好,其实……”
索朴话音顿了顿,“上次在温泉边你意识不清的时候,哭得也像这样,我怎么哄都没用。”
斯温记不清当时的情景了,他哭了吗?按理说,这么多年了,他再疼也不会哭出来了。可是,他也不能保证意识不清的时候他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因而他又不确定起来。
索朴还在继续说:“我还是第一次见那么能哭的雌虫。”他感叹。
斯温憋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小声说道:“我……雄主,您能不能别说了……”
索朴看着羞窘的斯温轻笑几声,停住了口头打趣的话。
一旁围观的奥维亚已经尴尬到想要变成透明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