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为什么他能保持原先的意识?
宋晨又是怎么找到他的?他对他又有什么企图呢?
他呆立住,看着宋晨收好方盘,拍拍他,不徐不慢地走出了房门。
他的身影穿过回廊不见了。
楼愈头都要炸了,几步跳到铺好的床褥上滚来滚去,思索一会儿还是决定当个寻常的竹子,安安分分的,静观其变。
十几天相处,他觉得宋晨并不是坏人,反而待他也是温和的。
楼愈觉得可以稍微信任他一些,毕竟,也只有他能信任了。
几日后――
宋晨带着楼愈来到一座竹林里,他们到达竹林深处时,天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林子起了雾气,宋晨带他走得更深些,雾更大了。先前还是像薄纱,迷蒙蒙的,这会儿是直接抹了白面似的,连最近的青竹都看不真切,要不是宋晨信步穿了过去,他真以为四周打了白墙。
真是奇怪,在来之前他看好了环境,他们是从一处荒山上走过来,走的过程漫长而枯燥,他打了个小盹,再次醒来时已经走到竹林里。
外面寸草不生,这林子里湿气厚重,寒气大,凡人进入就算出去也是要得病的。
楼愈是支竹笛,身上都已湿得滴水。
狼嚎猿鸣,远处竹叶青攀着竹节缓缓逼近,包围了他们,幽幽绿光闪烁,嘶嘶吐信。
楼愈听着野兽威胁声难受得紧,好像一条蛇已经攀在了他身上在缠绕收紧,宋晨依旧面不改色,闯入了别人的地盘就像进自己家一样淡定。
他停住脚步,楼愈抬头看,是一座小庙,庙的规格如寻常小庙一般,只不过庙里供奉的不是威严的仙人像,而是蛇人。
上面是曼妙的少女,下面是环绕的蛇身,尾翼处高高扬起,似有破风之势,少女姿势扭曲,半收住獠牙,面上挂着温柔的笑。
蛇人像的背后有几双虎视耽耽的眼睛。
看得楼愈头皮发麻,这供得又是哪位仙君?
这里凡人禁入,庙前的烛台也没擦拭过,香灰厚重,香炉中插入了一把不知熄灭了多少年的香,宋晨一抬手,火光跳跃,又重新燃了起来。
缕缕烟升起。
在空中飘散开,死寂的竹林也有了烟火气,楼愈闻着清香,脑中一片清明。
“这香安魂。”宋晨突然道。
楼愈不明所以,余光却看到那几条躲在像后面的蛇已退到了黑暗之中。
“你来了。”
有女声低声笑道,从四面八方传来,“进来吧,那本仙看看那个小家伙。”
楼愈惊住,人还反应过来,身子便悬空而起,朝着庙里蛇像而去,少女蛇的美目闪着夺目光彩,他回头,看着宋晨离他越来越远,慌了神,他开始挣扎,但有手牢牢抓着他,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了,任人摆布。
宋晨?宋晨!
楼愈一阵晕眩,喊着救命稻草般的名字,像他在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的黑暗一样,无人回应,寂寞一片,心如死灰。
眼前再见亮光时,他被人捉在手里。楼愈努力睁眼,他被依稀见到两幅神坻似的面庞,一个是宋晨,另一个是……
他看不真切,只觉有无形的气流在压着他,像捏住他的咽喉,让他透不过去,脑袋一阵阵撕裂的疼。
“气息收住。”有人清冷道。
“知道啦。”有女声慢洋洋道,忽然又问道,“死多久了?”
胸闷气短的难受劲很快就消失了,楼愈好不容易喘过了口气,却被俩人神叨叨的交谈吸引。
谁死了?方桑?宋晨?还是他?
楼愈瘫在掌心里装死,耳朵竖得挺直,还想听得更多更清晰。
“他怎么样了?”宋晨避而不谈,可恶,一定是刻意不想让他听到。他用手在楼愈身上抚过,那支竹笛就真正地安静地陷入沉睡之中了。
那女子将楼愈细细打量一番,又将指尖上的一抹白烟其体内,凝神屏气,良久,才收了手。
“刚刚应该是被驱恶鬼的神息压住着了,没大碍。不过――”她微抿唇,好看的细眼亮莹莹的,倒射奇光异彩。“他在人间飘荡地太久,就算寄身在不秋草灵上,他魂形不稳,魂息不平,内里虚耗得厉害,再过了几年,怕是什么神仙都无力回天。”
“还是在这里乖乖呆上几天吧,调息一阵子,稳稳心神。”
宋晨听后罢也是默认了,目光沉沉,“白矖,我欠他的太多了。”
“嗯,本仙知道。”
“本仙自然思虑周全,让他安稳入世。”
她嘴上说得轻松,但心里也在发愁。她知道宋晨在担心什么,楼愈孤魂离体太久,本是阳寿未尽,又寄于仙品灵多年,靠着它一直吊着一口气,早已与其融入一体,可以说不秋草灵就是楼愈,楼愈就是不秋草灵。
宋晨想让他重新回到原有轨迹做个凡人。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剥魂。
可剥魂很久以前是种酷刑,专门用来惩罚堕仙和恶鬼。将他们的部分魂灵抽离出囚禁在熊熊地火中浴洗,直至魂灭的那一刻。
生不如死,那是一种灭顶的煎熬
目光如炬,门外人迈步走进房间,楼愈觉得自己许久不跳的心好像又活了起来。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他甚至连多打量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青衣墨发,苍白的俊颜仿佛从不见老,淡漠的眼瞳浅浅抬起,不是冷若冰霜,也不是艳如朝阳,是骨子里,天生的自带的疏离感。
楼愈向来是形容不出来这种感觉,他觉得宋晨虽然身子骨弱,但不并觉得他是文弱书生或是病美人。
就好像是误入凡尘的仙人,被凡间烟火所困,被世俗所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