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周昶手撑着钢板跳了下车,腿还是很软,他咬着牙走到方向盘面前,小口调整呼吸,庆幸着自己还有咬着牙根的力气。
“我不要!”常桑突然大吼,“我不想再回去了,我妈会发现我不在医院,肯定会到处找我,这会估计已经到了破楼!”
常桑又缩着身体说,“回去了我妈就会把我被关起来,太无聊了每天都是医生护士,医生护士!”
周昶不理会她,爬去驾驶室,他转了车头,车子朝破楼的方向去了,速度很快,车子很飘,出现了重影,脑子虽然还在低鸣,但依稀记得回破楼的路,很有把握,路上还捶了几拳方向盘,疼得手麻,
“死江辽!”
“求你别回去了,哥也会骂我的!”常桑见车子没有丝毫减速,她跪在车板上哭喊,有些控制不住呼吸,脑子十分缺氧。
“你闻到我身上的汽油味没?你想给他钱花,那也要他有命享受!”周昶知道她喘不过气,忍住了怒气,“你哥想死的方法还挺热烈!”
常桑拼了命压住呼吸频率,让自己停下哭声,空出脑子回想起白天的事,她跟文倩合力把睡昏的周昶从沙包堆上搬到了车后板上,那时她就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文倩说是三轮车旧了,油箱老化,能闻见不稀奇。
回过神后,她抹掉脸上的眼泪,忽然画面更清晰了,油的味道其实是从二楼的窗台飘下来的,压根不是车子上的。
常桑突然不闹了,整个人缩成一团,面无血色的说:“哥是想害我妈妈吗?他不会的,他不是坏人!”
“怎么不坏啊,说什么想去看雪,什么不念读大学,全他妈是狗屁话,不念大学攒什么钱?想去北方看雪的人明明是常桑,真他娘的没一句真话,从来不说自己想要什么!就算喜欢蓝色的发光手圈他都不说,又不是真的无欲无求,他觉得他没人疼而已!”
周昶朝天空大喊,“我疼你啊!我不是还活着吗!”
即然无情,又做什么约定呢?周昶觉得自己一个人默默把约定当真的样子,有点傻,可是江辽的那句,是喜欢你,时至今夜,周昶还是相信的。
因为那台小飞机,因为那句你要是觉得我坏,就别回来了,周昶才想明白江辽要杀掉的人,原来是叫“江辽”。
门和窗户是江辽为“江辽”锁的,床上地上的汽油是江辽为“江辽”倒的,为自己做这种事,江辽真的是又坏又狠。
“你走的时候火烧起来没!”周昶把帽子勒得更紧,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他的胸口被车风撞击得难以呼吸,这破三轮车的棚跟没有似的,风可以从裤脚钻进了身体的各个部位。
其实不是风太大,是路渐渐不平稳,车速却还是不减,常桑哭得更凶了,她边哭边回答。
“没有!”常桑害怕得抓紧车的侧把,这车子仿佛下一秒就能翻了。“王文倩她说!她说哥不会有事的!”
“王文倩她的话,哎…”周昶已经气得说不出别的话,只能晃了晃头让脑子不胡思乱想,可眼框满满的泪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
他好想拿自己剩余的寿命跟老天爷做个交易,把这动不动就流眼泪的毛病给改掉,对他来说戒眼泪真是比戒烟都难,他总觉得是自己眼睛有问题,并不是心里难受。
一定是眼睛有问题,一定是的。他在心里默念,他觉得眼前慢慢出现的那团大火焰,一定是眼睛的错觉。
他看见了破烂灯杆,看见了破烂灯杆边的一团大火,破楼正被大火包裹着,火烧得最旺的那块,正好是王水如的房间。
周昶几乎是跪着下了车,他想冲进破楼里,脚却不随心,只有微弱的力气能让他慢慢行走。
常桑不敢上前去,她跑到朱爷家门口,用水泵打湿了帽子,又跑回周昶身边把帽子塞给周昶,她也感受到了那团炙热的大火,而周昶就站在大火面前。
大火把四周都温暖了,这哪里是冬天,明明就像是温暖的春天,可这“春天”的空气不太好,黑烟弥漫,又呛鼻又咽喉。
“江辽!你他娘的人死了!”周昶捂着鼻子在火屋外头大喊,他没注意常桑被罗姨抓了去,他眼里只想看见那个黄发少年。
难道是因为少年的头发也像火一样的颜色,所以会不会是融在了火里,他才看不见他。
“操你大爷真敢啊!老子肺没先烂被你那几口麻药喂得胃要烂了,你他娘躲个锤子,出来还胃!”
“我才不会还你钱,老子没钱!”每说一句,周昶都要弓下腰喘上一口气。“你要是死了,我坟都给你刨开!每年清明节都给你放鞭炮!”
周昶低头深呼吸着,一秒两秒!他做好了冲刺的准备,他觉得破屋里头一定有人,他得进去把那人拉出来。
第三秒的时候,周昶却被人扯着转了半个圈,直直面对他,看着他。
“江……”
“别说话,把鼻子给捂紧了!”江辽的声音很强硬,每个字都是一气一顿,丝毫不轻飘。
“你要给我打炮?”江辽把周昶拉上了三轮车,眉目含笑看着周昶,“我能要个青梅口味的吗?”
周昶含着眼泪说不出话,不然江辽能听见一堆脏话,
江辽的衣服被烧得破烂,特别是他的左腰,有一块皮肤已经是红色的。
两人一路没说话,很快就离开了破楼,也不见黑烟。
江辽把车开去了破庙,周昶下车直接快步往前走,江辽冲上去抱住他。
“哥,都怪我。”
“我真没用,需要你回来救我。”江辽抵着周昶的背说,周昶抹干净眼泪,回头进了庙里,坐在放贡品的凉竹席上发抖,外面的空气实在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