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已心有所属。”
“心有所属?”
“是的。”
“从小到大,你规行矩步,跟在我的身后,我与你一处的时间比你的哥哥弟弟都多,我竟然从不知道,你何时有了心仪之人?都怪为父平日里对你关心不足,如今你既然有了心仪之人,我和你的母亲定然会替你做主上门求亲。”
“父亲,此事不宜操之过急。”孙令灵大惊,连忙劝阻道。
孙令灵避开孙有义审视的目光,孙有义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想起流传在钦天监杂役们口中的传言。
大胆的猜测在他的心头缓缓升起:“是不是那个叫做黄育芩的?”
孙令灵猛然抬头,只见孙有义瞪大了眼睛,喘着粗气。
父亲怎么会知道!孙令灵的脑中炸开了花。
孙令灵从未奢望自己的感情被黄育芩发现,并且得到回应,可是现下自己却被父亲察觉出自己的情感,不得不为此作出回应。
孙令灵做好了独身一人的打算,况且自己只是养子而已,孙氏的传承和未来早就重重地押注在了大哥的身上。即便自己给找了无数的推脱之辞,却并没有做好现在就和父母亲坦白自己心意的心理准备。
可是若要让自己当着父亲的面,亲口否认自己不算热烈,却格外珍惜的心意,断然无法开口。
“说出来!”孙有义略带薄怒的话语落在孙令灵的耳边,说是胁迫,不如说是催促。自己的心意,自己还不能明白吗?如果自己不为自己的心意声张,还会有谁看重自己的爱慕的心意。即使不是在这样喜庆生辰日里,也会在其它的平淡却珍贵往后时光,这样的爱终会破土而出,伤害到自己的至亲。
“正是黄公子。”孙令灵闭上眼睛,等待着父亲狂风骤雨般的暴怒。
“混账!”孙有义怒拍桌案,重重地呼吸平复心情之后,触手处是冰凉的玉石镇纸,带回了他的一丝理智。
孙有义温言相劝,“你年纪还小,尚不通情爱,若是三两年后,得遇意中良人,必然淡忘今日种种。若是它日浓情转淡,必然徒增怨悔。”
“可是我的心中再放他不下了。”孙令灵不知情自何时何地而起,或许当初照面,雾色蒙蒙,那一抹青色色授魂与。
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
孙有义打量着眼前的养子,脸上的少年气未脱,身量却足足比他高了一头,眉宇之间隐隐可见坚毅的神色,心中叹息,可惜他不是自己的亲子。
孙令灵犹然记得年幼之时,有好事者在自己的耳边鼓吹:“听闻你是孙家的养子,你可知为何孙家会收养你。”
小小的孙令灵摇摇头,对面之人是自己的同窗,年岁相仿,却故作老成,口中说的是从家中父兄那里听来的零碎言语。
“孙家先祖从龙之功,后代却落得世世困守钦天监的下场,令尊想必会令你子承父业,传承孙氏子弟不得挣脱的钦天监之职,自己亲子却可解脱出来,科举入仕吧。”
如今那人长得如何模样,孙令灵已经不太记得起来,当年听罢后,却如遭棒击,后来便顺水推舟,跟在养父身后,心中不曾有过怨怼。可是自此之后,却始终与养父和养母再亲近不起来了。
“记得你小的时候,黏人得紧,越大越讨嫌,主意大得我快拿不住你了,那便随你吧。”孙有义口中说着气话,脸上却是释然的表情。
孙令灵惊讶地抬头看向孙有义,这件事情竟然被高高举起之后,轻轻放下,孙有义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你生来性子就冷,如今得一知己,我若是强拆,未免你余生孤苦。只希望他的心和你一般,不会动摇。你母亲那里,我自然会替你去说。”
孙有义的声音和软了些,年岁上来了些,脾气自然就下去了。孙令灵见孙有义的鬓发染霜,双眼中的慈爱笑意后面拖着深刻的鱼尾纹,内心酸胀得厉害。
“即便他不愿意,我也想默默地看着他。我如此伤风败俗,无法自抑内心情爱,父亲母亲养我一场,如今我却令家族蒙羞,只觉得对不住你们。”
孙有义摆摆手,示意不要紧。
孙令灵忍不住流泪了,孙有义强撑笑颜:“怕是你还未向你那位心仪之人吐露情意吧。现在你可以找他去了。”
孙令灵欲言又止,孙有义疲惫地靠在椅背上:“今日是我儿的生辰,想必那位黄公子不会不给寿星的面子吧。”
水榭之上好戏连连,戏台之下,黄育芩的脸黑胜似锅底了。
赵殊尴尬地瞧着在高台上卖力演出的戏班,心里骂开了花。好死不死,竟然有人点了三路义军清君侧的本子,这本子的反派角色自然是前朝那位贪得无厌大奸大恶的黄徽文了。
那“黄徽文”丑态毕露,死到临头,居然还想用搜刮得来的民脂民膏求取一条生路,极尽谄媚。“周明夷”持枪而立,断喝出招,竟然一□□入“黄徽心”的胸口,“黄徽文”踉跄两下,倒伏在地。一代奸相就此落幕,人群中爆发出喝彩声。
赵殊自以为隐蔽地偷偷去瞧黄育芩的脸色,黄育芩微微瞪着红肿的眼睛,落泪在面颊上欲坠未坠。赵殊见过风清月朗的黄育芩,见过尘外孤标的黄育芩,见过幽默冷嘲的黄育芩,却从未见过这般伤心落泪的黄育芩。赵殊似乎从未想过,在成为黄育芩之前,黄毓英也曾经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如今,往日再现,黄育芩重新变成了有血有肉的人。
这样的黄育芩可能需要自己的安慰。这般想着,赵殊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帕子,犹豫着要不要递给黄育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