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恨意释放的报复之心,转化成一根加满增稠剂的汽水冰棍,被他一口吃下肚子里了。而当年一心盼着宋十川病愈康复,作为正常的普通人和自己共度余生的他,又是怀着怎样的欲望,被赐予了多少个虚无缥缈的幻觉,多少个玻璃糖似的愉悦。
那么,人为什么总是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又为什么总是把丢得找不回来的东西当成最好的,好像也有答案了……
“滚吧,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滚,把你的衣服穿上。”喻枞强行摁下了又想要抬头的痒意,对宋十川下了逐客令。
搭在窗台上的光线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照见满室的凌乱和自己身上更加凌乱的痕迹,喻枞趁宋十川低头捡钱的时候挪了挪腰,然后就被那酸痛的滋味扯皱了眉毛。一想到待会他还要收拾好自己再背着一身放纵的苦果去上班,他心头那簇勉强收束的弦音便又乱了一拍。
他从来都希望自己能秉持着最大程度的理智,将报复、拉扯这类除了白白浪费自己的心神和时间之外得不到任何实际好处的事情从自己的生命中驱逐,他不愿品尝,却终究还是不得不涉足其中,甚至是和对方较量到底,看他们两个究竟谁先耗尽耐心。
但宋十川可以不上班也有人源源不断把钱送到他手里,而自己休息了,辛苦积攒的客户和订单就会长脚跑到竞方的手中……
果然,宋十川就是他生命中出现的最大的错误,疯头疯脑地追着他咬着他,逼他一遍遍为这段孽缘卖单。
其实他们之间的相遇远远算不上精彩,彼此错位的寄托和利用更不值得高高捧起,在聚光灯下寸寸打量,不过是一前一后地被执念蒙了双眼,所以长不过一瞬,短不过永恒。
喻枞闭了闭眼,将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的交颈吮血的念头重新摁灭……他好像模糊地听到了女儿在叫他的声音。他现在有一个那么可爱的宝贝女儿,为了朝朝,为了她这辈子都不必知道她曾有个如此糟糕的父亲,更为了能健康地陪她长大,陪伴这个因为信任他而将自己交托到他的生命中,依靠他分享的血肉而诞生在这个世界的孩子……
“谢谢你给我的钱,”宋十川已经把钞票一张张捡起来迭好,无比期待地看向他,“下次可以继续点我吗?”
喻枞冷声道:“再有下次我会直接报警,或者请人24小时安保巡逻,在你靠近之前就先把你扔出去。”
“那对我没用的,不要浪费钱了,请安保的钱可以点我很多次。”宋十川恬不知耻地笑了起来,他刚才数钱的时候越数越开心,早就把一开始的惊讶给扔光了,他心里还想着,原来喻枞现在喜欢这个口味的,只要喻枞喜欢,那么他也会跟着喜欢的。
“我也不去死了,我不能死,我还要继续守着你的。我们小喻真厉害,现在能赚那么多钱了,我肯定要守着你,把那些觊觎你的人通通赶出去……小喻,我才是你身边最好的安保啊。”已经被喻枞当成了疯子的宋十川再度出尔反尔,但凡还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又怎么舍得去死,就算以后都只能听到恼怒的斥骂,他也想在喻枞的脚边赖上一辈子。
而喻枞听见他的改口也没露出半点情绪上的波动,他早就不会再相信从宋十川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了。
“我知道你现在不肯相信我,”宋十川穿好了衣服,把钱仔细地装进口袋里,然后迭起自己的双手,隔着被子珍惜地将喻枞的一只手拢在掌心,“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喻枞……以前我像个傻子,我以为我在装傻,其实我是真的傻了。”
“我后悔了无数次,甚至不知道具体要从哪一刻开始……所有伤害了你的每一件事,我都是后悔的。”
喻枞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漠然地垂着眼睛,这是完全抗拒的姿态,宋十川立即捕捉到这份信号,把还想再说的话都压回沉默的呼吸之下,倒着后退了几步:“好啦,我是你新雇来的安保,我最了解你的,你烦我我就不说话了,我不会惹你烦的。”
只是刚退到这里,他就又想靠近了,又想抱着喻枞再说几千几万遍的爱他……真不想离开啊,更不想再等什么下一次,鬼知道“下一次”代表的障碍物又会比这一次增加多少?
这个房间,这张床,这里包裹着喻枞的一切都还满是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简直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他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光……他们就应该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的,他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他突兀地停下了。喻枞正暗暗忍着新一轮的咳嗽,因此他的沉默也来得不合时宜,两人各怀心事,都没能第一时间听见门口的感应锁被触动的声音。
直到新鲜的寒气扑到他赤裸的皮肤上,走路还有些摇晃的小姑娘抱着门框,将迷糊着的小脑袋也挂在门边上:“爸爸,早上好……”
说完,发现屋里还有个陌生人,小姑娘把眼睛睁大一点,礼貌地挠了挠自己的纸尿裤:“谁,早上好……”
宋十川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喻朝的表情就像是被什么不可理喻的东西撞懵了一样。
那孩子红红小小的一张嘴,水盈盈的圆眼睛黑白分明,她鼻梁骨还没长硬实,鼻尖肉乎乎地翘起来,但想也知道,那嫩生的小脸蛋肯定会越长越像喻枞的。
是啊,她长得那么漂亮,怎么看都只是像喻枞,如果真是他一个人生下来的小孩该有多好,宋十川立刻能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给她。
可这张和喻枞无比相似的脸,又注定混入了另一股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