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兰殊坐在石凳上,她有些今日必须看完的公文,只能映着火光边看边批,时不时搭上几句话:“你还别说,这棵树之前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我昨日来时,竟见它的一条枝干略微发了绿,今年雨水过后,没准能长出新芽来,就在那个地方。”她抬手指了指高处的树枝,“今日晚了,可能看不真切。”
苏灵不可置信地往那处看了一眼,乌漆嘛黑倒看不出什么绿意。
许兰阶在篝火旁支了口锅,锅里的肉汤煮沸,顺手下了些面条进去,他拿着筷子娴熟地搅动,很快断了生,便夹起一柱柔软的面条,放入旁边等候多时的阿蘅口中。
面条刚刚入口,只听“吸溜”一声,便无影无踪,许兰阶皱眉问道:“阿蘅,熟了吗?”
阿蘅双目圆瞪,无辜地摇了摇头。
许兰阶又问:“是不知道还是没熟?”
“……”
许兰阶低下头继续搅动:“算了,再煮一会。”
话音刚落,陆修的身影从远处而来,如今的风陵山庄可谓是个四处透风的空壳,不论人鬼,都阻挡不住,方才陆修已在各处布了法阵,作为落脚之处,起码稍稍安全一些。
苏灵问道:“庄内情况如何?”
陆修道:“应是怕苏家人的魂魄在此处化成厉鬼,有人在庄内的四个方位布了灭魂法阵,有此法阵,逗留此处的冤魂皆会魂飞魄散,不入轮回,现下这些法阵已被我尽数破了。”
许兰殊恨道:“恐怕那些风陵山庄闹鬼的传闻,也是这些人散播出去,就怕有人进来看见这泯灭人性的灭魂阵,宣扬出去,只恨我道法不精,不能识法破阵。”
苏灵摇头道:“兰殊,你已经做得很好,莫要再说这些话了。”
几人说着,落了座,许兰阶的面条也正好出锅上桌,一人捧着一碗,竟有了一种久违的入世之感。
这些年的颠沛流离,仿佛在这一刻忽然得到慰藉。
几人聊了近况,苏灵又将剿灭醉仙派之事同许兰殊说了,许兰殊道:“的确该死,以前只觉得奉元这人唯利是图,没想到竟然还干炼制生魂的残忍勾当,你竟还留他性命多活几日,不如杀之后快。”
苏灵嗤笑道:“奉元?蝼蚁而已,青崖山的尸身我看了,远远不足这两年各仙门失踪的修士数量,而且那些尸僵灵力并不算太高,可见他这里炼制的不过都是试验品,我要杀的,是他背后的人。”
许兰阶吃完那碗面条,又拿树枝挑了挑篝火,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
苏灵抬头望了望夜空:“自慕容昭当选领主之后,三年一次的霜林集会已改为一年一次,我要让他亲自送上请帖,邀请咱们参加集会,我要让今年的霜林,成为紫泉宫的葬尸之地。”
许兰阶的眼皮跳了几跳:“这不好办,当年苏家的事就是慕容昭一手操作,如今他知道你没死,要不就会想尽办法除掉你,要不也不会来触这个忌讳。”
苏灵冷笑道:“杀我?虽没跟他交过手,但是杀我也并非那么容易,慕容昭不是一直想一统修仙界吗,我身为阴阳道天师,他必须要过我这一关,六年前,阴阳道道消,如今我重新出山,不仅要重振大道,还要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届时他必会上门请我。”
许兰阶点点头:“那我先拜你为师,做派内大弟子,明日我就给咱们门派想个好名字。”
苏灵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你做不成大弟子了,路上收了个徒弟,叫宁如风。”
许兰阶皱起眉:“呵,什么人让你这么器重,能做门派大师兄,不管怎么样,肯定不如我,”说罢他望向陆修,“陆天师,您说呢。”
一听苏灵说起宁如风,一直一言不发的陆修面色也稍稍有些冷,面对许兰阶的提问,重重“嗯”了一声。
“你看吧你看吧,陆天师都这样说。”
苏灵抬眸扫了一眼陆修,不知怎的,陆修好似总对宁如风有种淡淡的敌意,这感觉她说不下来,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眼中有些冷淡,默默地饮着一杯酒,他不说话时就有些严肃,每当此刻,苏灵都能想到曾经同他一起游猎,受他教导的日子,只是这些年,他比之前更加沉默了些。
苏灵暗暗笑了笑,又躺回巫颜树旁的草垫子上,仰头望着星空。
长空万里,星河如练,火焰把陆修身上清淡的幽兰香气熏出甜味,苏灵闭上眼睛,很多年前,她也曾和同伴们一起看过这样璀璨的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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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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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上次陆修回孤鹜山复命,苏灵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他,这些时日她也没闲着,陆修给的那三册心法,她日日修习,原来认为的艰深晦涩,雾里看花,此刻已豁然开朗,倒背如流,内里玄机,当真妙不可言。
祖父苏旷的生辰在六月初一,八十大寿,必然风光大办,各家仙门门主都带了一众弟子协礼贺寿,风陵山庄一派盎然景象。
游廊两侧的石柱之上挂满红绸,烫金红纸剪成的寿字隔几步贴上一张,宴客的堂屋早已挂好寿联和百寿图,摆了数桌珍馐和仙桃,苏暮山和众多弟子站在厅前迎客,互相揖着说些吉祥祝语,秦婉儿则领了一众侍女在内堂招待,里里外外好不热闹。
唯一清净之地,恐怕只有清溪涧,此处依山傍水,远离尘嚣,陆修负手而立在那条溪水边,琼花树冠,繁花似锦,长空之上,星辰灿烂,闭目感受夜风拂过,心神都为之一荡。
忽的,脚下“噗通”一声,一颗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落在他脚下那方溪水之中,那片平静的水面倏地漾起涟漪,一圈圈荡了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