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琢眼看他出了视野,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地上。若是不会功夫的寻常女孩被他一掌推下,即使不死,也是重伤。
她抬眼看薛锋离去的方向,闻到空气中若隐若现的一丝甜味,嘴角牵出笑意。
这时祁穆赶到,阿琢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瓶子,打开盖子,瓶子里扑棱棱飞出两只蝴蝶,缱绻相依,顺着甜味的方向蹁跹飞去。
两个人跟着蝴蝶一路向前,穿过重重民宅,一路向西,眼看着来到巍州城的最西边,蝴蝶在一处宅院门外停留了很久,又继续转向向东南方向飞去。
蝴蝶停留地久,说明薛锋在这里停留了一阵,是什么让薛锋从最东边一直逃到最西边,停留了一阵又转向离去?
这处宅院不大,也就只有一间正堂两间厢房,不同之处在于宅院门口居然有人把守。阿琢仔细一看,竟然是河间军的军服,她和祁穆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怪异。
阿琢想了一下道:“哥哥,你去追薛锋,我进去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祁穆刚准备反对,阿琢就笑道:“我就看看,绝不闯祸。过会我就去找你。”
祁穆着急去追薛锋,只好点头:“那你就在外面看看,别进去。”
阿琢点点头,看着祁穆离去。好在院墙不高,她悄无声息地绕过守卫,像一只风筝轻飘飘地落在檐下。
屋子里还有烛光,她把自己挂在房梁上,伸出手指点破窗纱。
屋子里烛火昏暗,但是依稀能看见一个女子的背影。
她穿着素色的衣裙,头发盘起,手里拿着一串佛珠,面朝佛像,轻声吟诵。
阿琢听她念了一会儿经,看看天色,已经过了子时了,她准备念一夜不睡觉吗?这么听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准备抽身离去的的时候,忽然院门外传来马蹄声,阿琢连忙藏好身形。
院门打开,一个人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阿琢定睛一看,倒吸一口气,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章恪?!
他怎么会在这里?
疯魔
章恪已经不像初离古墓时那般死气沉沉。此时的他长发束起,头戴玉冠,穿着一身墨蓝色绣金的劲装,整个人显得气度不凡。
然而尽管外表变化了,他的脸上却如同被冰封一般面无表情,他踏进这扇门的每一步似乎都沉重无比,仿佛这里的空气都让他极度厌恶和压抑。
阿琢看着他进门之前,停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才猛地推门而入。
里面的女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打扰,她慢悠悠地从蒲团上站起来,转身看着章恪,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你来啦?今日是守之的生辰,虽然他不在这里,我们也借着他的光,吃碗寿面吧?”
说着就去端温箱里的面碗。
章恪把手里的包裹扔到女子脚边:“既然是他的生辰,你也为他做了寿面,他怎么能不来?”
女子的手顿时顿在了半空中,她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向章恪,一双美目立刻红了一半,她犹疑地看向地上的包裹,深色的包裹上面染上了更深的颜色,一股血腥气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女子嘴唇翕动,颤巍巍地蹲下身来,伸手去拆包裹的结,只是手抖的太厉害,解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章恪站在原地,眼眶泛红,手指紧紧地掐进掌心。
他就那样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解了很久,终于解开包裹,看着她瘫倒在地,悲鸣着开始哭泣,看着她把头颅紧紧地抱在怀里,丝毫不在意自己素白的衣裙一片血污。
女子泪眼婆娑哭得不能自己,章恪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双手死死握住女子的肩膀吼道:“我呢?你看看我啊?你难道只有他一个儿子吗?那我是什么?我算什么?……”
女子无声地看着他,泪水从眼角不停地流出来,她怀里紧紧地抱着那颗头颅,好像那才是她的全世界,眼前的章恪,仿佛一个和她无关的陌生人。
章恪悲极反笑,他不再面如冰封,脸上的表情像是无法理解这个滑稽的世界,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忽视他,所有人都不在乎他,甚至所有人都想要他死?父亲、兄长、母亲、甚至那些如同陌生人一般想要埋葬他的章氏老臣,他们都想要他死,究竟是为什么?
不知何时,他已经满脸泪痕,他站起身来,退后两步,整个人看起来摇摇欲坠,“现在他和父亲都死了,你可以说实话了吧?”他伸出手指指着头颅问,“他,究竟是不是父亲的儿子?”
此话一出,女子仿佛被当头一棒,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章恪,眼里流露出巨大的恐惧,:“你别问了!我求你了!我求你了!母子一场,你当真要这样逼我吗?”
“母子一场?哈哈……”章恪仿佛听到一个很诡异的笑话:“你和我谈母子一场?”
他一把掐住女子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看他:“你们合伙把我送进那暗无天日的墓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也是母子一场?敬之、守之?你要我敬谁?又要他守谁?你真当我是傻子吗?”
女子泪水夺眶而出,她嗫嚅道:“是我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朝申,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
“所以,那个人是谁?”章恪咬牙道。
女子不再说话,只是一直在嗫嚅着对不起之类的词汇。她颓然坐在地上,一袭素白的衣裙被鲜红的血渍所沾染,宛如浴血的孩童,在生机和死亡边缘紧贴着游走。
章恪闭了闭眼,心如死灰。
他一步一步后退到房间门口,再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她仍抱着头颅在轻声低语。章恪走出房门,院子里洒满了月光,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可以牵绊他的人,该死的人终会死去,所谓的善恶有道,不过是死亡的不同方式。月亮是多么的纯洁,可是月光下发生了多少阴暗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