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吃过,周二郎换上府学统一派发的夏季儒生服,头上戴皂色四方平定巾,身穿玉色交领直裰长衣,腰间系了一条缀有线流苏的绦绳,一派风流雅致。
朱氏有些不舍,但亦不敢流露,怕被人笑话,亦怕影响夫君学业,只把人送到大门口,便恋恋不舍作别。
周二郎虽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但朱氏温柔贤惠,深得他的喜欢,趁人不注意,轻拍了下朱氏的手,“照顾好钰哥儿。”
稍顿,声音极轻地,“亦要照顾好你自己。”
朱氏心下一暖,忙道:“夫君亦是,一个人在外面莫要太节省。”
周二郎点点头。
周老爷子抱着钰哥儿送周二郎到村口桥头。
再见面就是一个月后了,周二郎从老头儿手上接过周锦钰,爱怜地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儿,道:“爹不在家的时候,要乖乖听娘的话,下次爹回来,给钰哥儿带好吃的,好不好?”
周锦钰狠配合地点点头。
这当会儿,周老爷子从衣襟里掏出个深蓝色小布袋,塞到儿子手上,“我听人说凡是考取了功名的读书人,都时兴穿那湖罗衣,爹在咱们镇上没瞅见有卖的,想是地方太小,不若你到了南州府买上一件。”
“天儿越来越热,你堂堂一个秀才老爷咋能用上不得台面的蒲扇来驱热,把折扇也一并买了。”
周二郎如何肯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家里的银钱都是全家人省吃俭用,一点点儿从牙缝里扣出来的血汗钱,如何能为了自己那点儿无谓的虚荣心而糟蹋家里人的血汗钱。
再说,他什么条件,什么出身,同窗们心中自是早就有数,何必打肿脸充胖子,反倒惹人耻笑,不若穷得大大方方。
他就是再穷,能穷得过当初的□□皇帝?
周老爷子火了,“在外面拉拉扯扯成何体统,给你就拿着,莫要学娘们儿磨磨唧唧。”
周二郎知道他爹的脾气,只得暂时收下。
今日里不是集市,没有牛车到镇上,周二郎需得先步行七八里,到了镇上再搭客船去往南州府。
正要准备动身,忽听身后传来甩鞭子的吆喝声,回头一看,有人赶着牛车过来,是和自己同宗的远房堂叔。
“二郎,这是要回书院么?正好六叔要去镇上办事儿,捎你一程。”
“多谢六叔,二郎正愁才下过雨,道路泥泞,不成想沾了六叔的光。”
“都是咱周家一个门儿里的人,跟叔还客气啥。”
同宗三分情,在没有任何社会保障的古代社会,家族对于个人来说就是重要的依靠,倘若宗族里谁家有了困难,有族人们帮衬着日子会好过一点儿。同样,宗族里有人出息了,全族也会跟着沾光。
还有就是红白喜丧这些事儿,都是宗族里的人来帮忙撑场面。
周二郎属于看重宗族的人。
一抬腿上了牛车,周二郎转过头儿,“爹,回吧。”
周老爷子“嗯”了一声,却是抱着孙子在村口儿站了好一会儿,才折身往回走。
牛铃阵阵,牛车吱吱扭扭,周二郎坐在车上,没有回头。
光宗耀祖,庇佑妻儿和家人才是他的使命。
周二郎已经走了两天了,周锦钰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发愁。他的身体三岁半,灵魂可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虽然“躺平”是他的追求,但目前以周家这条件,显然还不到躺平的时候。
虽说他进入到这具身体时原主已经去世多时,可到底用了人家的壳子,得到了周家人的疼爱,总要知恩图报才是。
况且,他真的很喜欢这一家人,虽然穿来不到一个月,但早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把自己当成了周家的一分子。
只如今他才三岁半,该如何做才能不被人当成妖魔附体呢。
“咯咯咯咯哒!”
“咯咯哒!”
院子的西南墙角,用细竹竿儿围成一圈儿的鸡舍里,一只老母鸡抖动着翅膀叫得响亮。
“钰哥儿,走!跟大姑拾鸡蛋去,大姑中午给你做个鸡蛋葱花儿小饼,香着呢。”周凤英从堂屋里出来,拉起周锦钰的小手儿往鸡舍走。
鸡舍靠墙的位置是用土坯子垒成的小房子,上下两层,鸡在上层休息、下蛋。粪便排到下层。
这会儿上层其中一个洞里可以看到一枚白色的鸡蛋安安静静躺着。
周锦钰不相信鸡蛋从母鸡的生殖腔里出来,能够做到“出淤泥而不染。”不过他还从没有过捡鸡蛋的体验呢,鸡屎就鸡屎吧,一家人都能捡,他怎么就不能了,大不了洗洗手呗。
他伸手就要去摸,却被周凤英拦住,“我的小祖宗哎,让大姑帮你拿,你看着就好,这一个鸡蛋十文钱呢,可不能给掉地上糟蹋了。”
十文钱?!
周锦钰这些日子的观察,对这个时代的物价多少有些了解,一斤猪肉不过十六文,而一斤大米才三文钱不到而已,这也贵得太离谱了吧。
那岂不是说,自己一天就干掉半斤多猪肉?
吃人家的粮,叫人家的娘,咋好意思不给老周家的gdp做出点儿贡献来。
眼前不就是现成的好生计吗?
搞养殖啊!
养鸡最大的难题无非就是怕鸡闹瘟病,一旦染上瘟病对养殖户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但古代的养殖环境显然不能和现代那种恶劣到一平方米养二十多只的现代养殖环境相提并论。
在生存环境健康的前提下,剩下就是鸡的饮食问题了,而鸡的饮食里最容易出问题的就是水,毕竟从没听说过给鸡把水烧开了喝的,而很多疫病都是因为水源不洁净的问题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