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娘心里很甜很甜。
她知道庄子里很多女人都爱慕夫君的好颜色,却根本不知道夫君不仅是好颜色,亦是会生活,有之人,虽不知道别家夫妻是如何相处的,但从那些女人的只言片语中大概也能拼凑出个大概,如二郎这般的男人实属不多见。
周二郎完成稿纸上的内容,收起来,复又拉开桌案的抽屉,自抽屉最底层掏出一本深蓝色封皮的线装册子,翻了几页,在最新页上提笔写下:
今,钰哥儿欲要暖房种菜,问之,奇思妙想令人拍案,……父甚慰。
落款儿:壬寅年,八月二十六日。
当他参与到孩子的成长,便觉儿子的每一个成长瞬间都让他生出无限的感动。
孩子三岁之前的好多事他都记不得多少,便想着不如记录下来钰哥儿成长过程中的重要的点滴。
等到以后他变成垂垂老翁,娘子亦白发戴花儿,老俩口拿来这册子一起消遣最后时光,亦是人间一件快乐事。
周二郎收拾干净书桌,去外屋净了手,回来先熄灭桌案上的油灯,这才脱靴上床,顺手扯下床帏。
天凉了,担心儿子半宿踢被子着凉引发喘病,不敢让他像夏天一样继续自己睡,又给拎回大床上来了,睡在两人中间。
小子还挺倔,死活要自己睡一张床,说什么睡父母中间不舒服,他都快五岁了,应当独立!
独立?
想得美,才不过四岁半就要远离父母,门儿都没有,老老实实睡到六岁再说。
现在的问题不是儿子能不能自己睡,是他这个爹感觉一家三口能睡同一张床上的时间不多,且睡且珍惜。
身边躺着可爱的儿子,贤惠的妻子,夫复何求,周二郎觉得很温暖亦很好。
黑暗中,他俯下身子,大的,小的,各自亲吻了一下额头,目光中是浓稠似墨的温柔。
两个都是他要守护的宝,他愿意成为一棵参天大树,为娘俩儿,为这个家遮挡一切风雨。
……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周二郎拿了自己绘好的图纸摊在桌案上给大哥和爹一块儿参看,钰哥儿也用力垫着脚丫,小脑袋往前拱着看。
大郎直接给拎起来,抱到桌子上让娃看。
他虽然哑,但心思灵巧,尤其是动手能力极强,这点儿是连二郎都比不了的,他看了一眼二郎手里的图纸,便已是心中有数。
周锦钰对爹佩服得不得了,爹可是古人啊,从未见过现代大棚,这绘制出来竟然同现代的大棚十分相似,只不过没有现代的塑料膜而已。
爷儿仨带着工具往屋后菜园子里走,周锦钰被大伯抱着,大伯往他手里塞个小铲子,重在参与,娃子想出来的招儿,不让他自己动动手,小娃儿不过瘾。
进了菜园子,周大郎观察了一会儿,拿着铁锹划出一块光照时间最长的土地,对着爹点点头。
爷俩儿开始动手挖,挖多深最合适却是没人知道,周锦钰也不知道,他只知越靠近地下温度越高。
周二郎观察了一下阳光照射过来的角度,道:“大哥,不必太深,深了虽能保温,却是影响光线进入,我看折中一下,取半米多深即可。”
周大郎点头,周老爷子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儿,周二郎要下去帮忙挖,被周大郎拦住,冲他摇摇头。
大郎虽然不是读书人,可也知道大乾朝的读书人全都以不事稼穑为荣,二弟要在那个圈子里生存,倘若他伸出手来,让人看到他手心有劳作形成的茧子,定会嘲笑与他。
二弟何等心高气傲之人,哪能受得住这份儿委屈。
周二郎没有非要逞能,他比周大郎更清楚身处什么圈子就要遵守那个圈子里的普适规则,除非你强大到成为定制规则的人,自是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
半地下的窖挖好以后,地表面上撒了一层草木灰,自家有现成的鸡粪,这些肥料本身的发酵特性就可以产生一部分热量。
地窖上面又用树枝和竹子搭成带顶的帐篷,覆盖上稻草席子,晚上气温低的时候将席子盖好,白天气温高的时候则把席子卷起来,使得阳光可以最大程度地晒照。
头一次实验,周锦钰说他喜欢吃韭菜饺子,周大郎和老爷子便撒了韭菜和辣椒两样种子。
周大郎还给了周锦钰一小搓韭菜种子,让小侄子全程参与进来,到时候若真能成了,娃不定多高兴呢。
有村民挑着水从周家菜园子外面路过,隔着菜园子半人高的篱笆墙看见爷儿几个折腾,好奇地跑进来看热闹。
“长庆,你们这是弄啥咧。”
周长庆有些不好回答,周二郎却接话道:“叔,娃儿想天冷了也能吃上青菜,这不给搭了个窝棚保暖,寻思着试试能不能把菜给种活了喽。”
似辣椒那般的赚钱奇迹,时也,运也,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似这等好事儿一辈子遇上一两次已经是天大的福气,实非常态。
这暖房种菜之法若能成功,不可能瞒得住众人自家独享,既是瞒不住,索性把人情做到前面,若这温房种菜之法可以成功,可推荐给族长在全庄推广开来,使得乡人受益的同时,亦可无形中提高周家人的威望。
有朝一日兼善天下,才是他人生的大抱负。
对面的村民咧着嘴儿咯咯乐,“啧啧啧,长庆,二郎是读书人不懂咱这地里的活儿计,你咋也跟着瞎胡闹哩,这要真能把菜种出来,可真稀罕咧。”
“嗐,它长就长,不长就不长,现下又没啥子农活,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哄娃子玩儿哩。”周长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