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还是老哥你行,可真有闲心陪娃子耍,怪不得俺家铁蛋儿成天嚷嚷着要给二郎当儿子哩。”
“哈哈哈,那敢情好,俺家白捡一个大胖孙子。”
“给你,给你,调皮捣蛋鬼,俺巴不得送人哩,哈哈。”
今日要送兰姐儿去薛家,一大早周凤英就爬起来忙乎着帮闺女梳洗打扮,给扎了两个活泼的平顶花苞髻,两个花苞髻上分别簪了粉色珠花,双耳亦戴上了珍珠耳饰。
望着铜镜中娇俏秀丽已成大姑娘的女儿,周凤英忍不住红了眼圈儿,既盼着闺女长大,又害怕闺女长大,想到过两年闺女就要嫁人,当真是舍不得,更放心不下。
兰姐儿忍不住将头靠在娘的怀里,抱住了娘的腰,有娘的娃子才是宝,她头一次意识到是娘为她撑起了一片天。
前日里庄子里出了件大事儿,周有福家三闺女香草儿上吊了,也是抗婚,不像上次周秀菊那样幸运,发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
是个苦命的,四岁就没了娘,跟着继母长大,成日里挨打受骂,有后娘就有后爹,她敢告状,被揍得更狠些。
弟弟吃肉,她喝汤,这都不值一提,她那继母竟是要把她卖给镇上的六十岁的老头子做妾,那老头子的暴脾气在三里五乡都出了名,生不出儿子恨不得给人闺女打死,也不想想生不出来是谁的锅。
兰姐儿前些日子还同那香草儿说过话呢,当时她正和王老七家闺女在自家门口踢毽子,香草儿跟门前路过,头发散乱,背着一大捆柴火,压得人都抬不起腰,都秋天了,脚上还穿着漏脚趾头的破草鞋,裤腿儿也短得盖不住脚脖子。
兰姐儿看她可怜,叫住她,把自己穿着有些小的几双鞋子送给了她,虽她比香草儿小,但个子长得高大,关键是她娘心疼她根本没让她缠过一天脚,是以她的鞋子香草穿着竟还有些大。
就这,香草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眼泪一个劲儿的顺着脏乎乎的小脸儿往下流,说她长这么大都没穿过这么好的鞋。
兰姐儿只是把自己不要的给了人家,没想到对方竟这样感激她,她长这么大,一直都是接受着娘给予的一切,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给予别人,被人感激被人需要的感觉。
当下又把自己的一些衣服收拾收拾都给了香草,还给她头上插了一朵粉色的小绢花儿。
二舅给买的鲍螺也装她兜里一些,让她在外面自己吃了,莫要拿回家让那可恶的后娘看见。
娘死后,香草儿从未得到过这样的温暖,把兰姐儿当成了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前几日不知道从那儿弄来几颗红枣儿,自己一颗也舍不得吃全都给兰姐儿捧了来。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跟她一般大的年纪,说没就没了,死了连副棺木都不配,直接卷个席子,因为嫌丢人,三天停灵都没有,当天就给埋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把香草卖给那糟老头子竟然只得了五两银钱,当真命如草芥。
兰姐儿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坚定的念头儿:女孩子没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钱!
正如娘所说:抢我的男人给你,抢我的钱,滚!
周二郎对外甥女今天这身装扮很满意,得体也不显得小气。
周锦钰嘴甜,“姐姐今天真好看。”
兰姐儿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也好看。”
因为二郎要带钰哥儿一块儿去薛家,早上朱氏给儿子也换了新衣裳,月白色长身圆领道袍,道袍的领口袖口以及襟摆处缀有竹青色缎面缘边,另宽袖以及肩膀处还绣了颜色浅淡的竹叶点缀,飘带上也散落着三俩竹叶。
朱氏先给二郎做的,觉得二郎穿上很好看,干脆给钰哥儿,大郎也一人做了一套,只大伯似乎不太喜欢穿浅色衣服,制式一样,颜色给换成了深色。
爷俩儿一大一小,穿同样的衣服往那儿一站,朱氏觉得很是喜人。
周凤英也稀罕得很,嚷着让弟妹给她和兰姐儿也做两套一样的,穿出去多好看呀。
老爷子已经把小毛驴喂饱,车也给套好了,看见自家儿子、闺女、孙子、外孙女儿一个个的精神劲儿,心里乐呵。
周二郎在前面驾着车,一家人往村外走,后面儿有人悄悄议论:
“老周家养了多少鸡呀,可真赚钱,要不咱也试试?”
“人家有十亩地,非但不交税粮,二郎每个月还有朝廷补助,你家养鸡喂啥?人都喂不饱,还喂鸡呢。”
“就算有粮食喂,可也喂不起他家那么多只,关键人家赔得起,咱可赔不起,再说二郎这次说不得还能中举呢。”
……
驴车行至小石桥上,正碰见香草的后娘从桥对面儿走过来,香草的后娘是个嫌贫爱富的,瞅见周家人,紧走几步,笑呵呵凑过来打招呼:“这一家子穿得可真喜欢人,这是出门儿呢。”
说着话,她目光在钰哥儿身上转悠,兰姐儿给香草的那些衣裳都被她扣下给娘家侄女儿穿了,这钰哥儿身上的衣裳要是拾给她家娃子穿,岂不是更好?
“呸!”
毫无预兆地,兰姐儿猛地从车上直起身子,狠狠朝香草儿后娘淬了一口,一双杏眼对她怒目而视!
“嗐,你这闺女干啥吐俺,俺招你惹你啦!”
香草后娘避闪不及,被兰姐儿吐到胸口,只她还惦记着周家的好处,忍者没翻脸。
兰姐儿冷冷看着她,突然朝她身后道:“香草儿,你都变成鬼了还怕她做甚,我要是你,直接把她推河里淹死!”
“鬼呀!”
“别找俺,是你爹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