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凡人行夫妻……夫夫?总之是那事。
思来想去纠结了一夜,小枇杷决定还是去问问莲生,问问他是不是付小姐的“阿恒”,问问他是不是有苦衷,或者遭到了强迫也说不定?
程邺不问莲生是谁,只问:“路怎么走?”
这是想端着她的盆去找。
小枇杷自己化成人形,她脚上没穿鞋,程邺猝不及防看见一双泛红的白嫩脚丫,被电到了一样快速扭头,憋着不吭声。
等小枇杷自己撑伞的功夫,他在心里自己原谅了小树精没有礼数,毕竟她是棵树,不讲究男女之别。
这陈年老鬼自然不知,大月朝如今早就没有了女子的裸足只能让夫婿看的规矩,他自己才是某些方面比小树精还迂腐的存在。
小枇杷浑然不知,她根系受伤,穿上云绡缝制的鞋子也磨得疼。而且裙摆够长,她看似在走,其实在飞,裙摆动荡间别人是看不清的。
他们没有显形,小枇杷跟着程邺看不见的红线走,他一边注意她的动静,一边抱着手臂铺开神识,仔细巡视城中有无异常波动。
红线延伸到城北的一处安静小巷里,此处有座独门独栋的院落,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莲风小筑”。
两名孔武有力的带刀守卫戳在门外,丫鬟挎着篮子出门采买还需要向他们出示令牌。这可不像是自己家养的护卫,反倒像被看守住了。
程邺并不关心这些,他跟着小枇杷穿墙进去,走廊上悬挂的风铃吹动,人工挖出来的观赏池里游荡着一群呆头呆脑的锦鲤,顺着挖到听风台的水渠游一圈,又顶着飘落的桃花往房中的水池游。
这设计精巧有趣,小枇杷多看了两眼,没有刻意探究的意思,但正巧这水渠的尽头就是红线另一端所在的地方。
她听到有人在弹琴。弹得不好,断断续续的,反复练习着同一段。
小筑里没有多余的下人,唯一的丫鬟刚出门,门口的守卫也不会随意进来,小枇杷放心大胆地在花窗前显形。
薄薄的窗户纸上映出顶着两个尖尖耳朵一样的身影,琴声嘎然而止。
“咳咳,”小枇杷清清嗓子,对暗号一样喊了一声,“阿恒?”
里面传来一声杂音,好像琴弦被扯断了,紧接着是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到了跟前却猛地停住,他没有打开窗户。
“小姐,是你、你回来了吗?”哽咽的嗓音泄露了他的忐忑,期待,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小姐回来了,酆都的鬼可不能随意出逃,会被丢去断腿地狱的。
小枇杷主动掀开窗户,将头探进去同愣怔的年轻人打招呼:“初次见面。我从酆都来,有位付小姐在我这里下了单生意。”
酆都,地府之城。
程邺看着小枇杷从花窗钻进人家的琴房,中途因为只有一只手不方便还往下掉了一次,等她爬进去,他就默默靠在花窗旁,像个沉默的影子。
卸掉脂粉浓妆的莲生还是很漂亮,他面部线条并不如寻常男子一样锋利,眼尾上翘,偏偏眼型偏圆,糅合着纯真与妩媚,五官都是精致的,个子不矮,但身形单薄,真扮上女装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小枇杷保持着职业微笑,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封皮被虫蛀了的手札,抖开两页对着莲生念:“姓甚名谁?”
莲生看着她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再看看她压根没落地的裙摆,低声回答:“阿恒,花名唤作莲生。”
哦,原来是出门在外的代号。
小枇杷点点头,“还记得付清清吗?”
莲生抬头,睫毛颤抖着:“记得。”
紧接着他语速飞快道,“她在下面过得好吗?烧的纸钱够不够花?她还会病痛吗?有没有受什么苦,有没有人欺负她……”
一大串问题砸过来,反客为主将小枇杷问住了,她哪里知道这么多呀,就先挑了其中两个回答。
“身体看起来还好。”再坏也不能魂飞魄散了吧。
“钱也够花。”这一单生意就五百吊冥钱呢,眼睛都不眨就下了。
然后她打住莲生还要问的动作,严肃正经道:“现在有一个机会,若来世能做夫妻,你求善缘还是恶缘?”
莲生呼吸一滞,好似没听清:“什么?”
小枇杷重复一遍,又将善缘恶缘给他解释一遍。
谁知莲生听完呼吸急促,往后跌了两步,目光迷茫:“你骗我是不是?她怎会求与我的姻缘?你是骗子对不对……”
骗·小枇杷·子:“……”怎么这样污蔑她。
莲生实在是个奇怪的人,他一边说小枇杷是个骗子,一边在房中困兽一般转了两圈,而后又看着小枇杷,眸光殷切道:“小姐所求,是什么?”
小枇杷警觉:“不能说。”
楼主手札第三条,不可将先回答的一方所求泄露给另一方。
莲生失望,而后突然愤怒,他白净的脸皮泛起桃花色,应该是被小枇杷气的。
他指着花窗喊:“你出去!你是骗子!”
小枇杷辩解:“我不是。”
莲生却不听,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漂亮的脸庞居然开始变形了,口中的牙变长,手背上也开始长毛。
“!”小枇杷当机立断穿墙而出,程邺与她错身而过,提着剑将狰狞可怖的莲生狠狠掼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撞,莲生的妖相却不见了,他睁大眼睛努力看,只能看到一团黑气压在自己身上,叫他动弹不得。
“救、救……”
他无法说话。
小枇杷又探头探脑进来,看程邺已经制服了莲生,“程邺大人,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