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坏事的应该都是陶瑶,凡人分不清她和陆如绮的区别,就会觉得仙子一时好一时坏。
大部分时间,都是好,所以那些恶可以忽略不计——陶瑶后来杀人都挑些人嫌狗憎的恶人懒汉,某种程度上来也算为民除害。
小枇杷陪着大娘说了会儿话,他们打算为陆如绮建个庙宇,问她仙子法相应该怎么塑。
怎么塑?塑了也没用,陆如绮收不到香火的。
不过到底应该留一点痕迹,给村民一个纪念。
犹豫片刻,小枇杷道:“就按照她原本的模样,前刻慈悲面,后刻恶鬼面吧。”
人分善恶,陆如绮和陶瑶这对母女走两个极端,一个过分的善,一个过分的恶。
交织混合,才成了此地的两面仙,这无名无分的仙子,不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话本,命簿
“……你是说,魔气似有目的,而非混沌为恶。”
第五殿,玉面宽袍的阎罗王席地而坐,不似往日威严形整,长发逶迤拖至脚边的水池。
池中莲叶两两三三分布着,不见粉白莲花,唯见水面为镜,里面游动着一尾长着人脸的紫色怪鱼。
怪鱼不时将人脸贴在水面,从晏珏的发丝间隙窥探外界,一张惨白的脸不断变换,它猜来测去变换,晏珏都不给正眼。
他怀里抱着一把箜篌,调试了几个音,不太满意地拨弄。
“正是如此,”宋昇跪在纱幔之后,规规矩矩不曾抬眼,“此次探查,属下被困在蛛丝茧中作为人魔夺魂的第二人选,无意中在幻梦中以清风派修士的身份目睹了百年前的旧事。”
那修士与宋昇颇相似,都是勤奋刻苦的读书人,不过不像宋昇一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这弟子是个穷苦人家的孩子,爱读书,一心要考进朝堂为官。
后来家乡闹了妖患,父母亲人都惨死在妖物手中,于是他跟随来除妖的修士离开,放下纸笔,提起了斩妖除魔的利剑。
成为修士之后,他也时时备着书册,房中书架,床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
实不相瞒,这满满当当的书将幻梦中的宋昇惊出几分自己的意识,因此没有沉浸于梦中,早早破解出来,还趁机救走了小枇杷。
想起那书山书海,宋昇就错觉自己起了一身白毛汗,语速快了几分:“一开始心魔只是怂恿人魔杀人,看似要带凡女入魔,其实真正目标是那白发剑修。他生来白发,不通人情,合该走无情道成真仙。”
晏珏挑动琴弦,宋昇的声音与琴音不相上下:“……不知为何他竟痴恋于凡女,隐有走火入魔的征兆,凡女一死,他迟早大开杀戒,到时候天界不得不注意到玉骨峰,派神仙镇压是必然的。”
“魔气钻了空子,从凡女入手,诱剑修步步走错。”不过它终究不是算无遗策,陶瑶死去活来好几次,玄愔倒是沉住气,迟迟没有大规模展开屠杀。
魔兽以神仙为食,魔气蛰伏隐藏,等神仙下凡,随意附身什么妖兽都能饱餐一顿。
这和魔气逃窜至莲生身上,再血洗梨水镇是一个套路。
这些看似没有关联,只是,它若只单纯想要“吃饱”,万万不该再折返回陶瑶身边,撺掇陶瑶与小枇杷换魂。
如果说之前只是单纯想要变强,盯上小枇杷之后却将它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小枇杷不是天上仙,她住在酆都,而酆都以北,鬼哭野之下,镇压着数以万计的魔兽。
若是魔气真跟随陶瑶来到酆都藏匿,后果不堪设想。
宋昇说完了,空荡的地方仍然响起断断续续的箜篌声,正屏气凝神,突然听到刺耳的断音之声。
好奇心作祟,他抬头瞥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心。
阎罗王显出恶鬼相,一张唇红齿白的俊美相爬满了道道裂痕,紫红色的唇角拉得很开,长发失了光泽,尖尖长耳上画了意为“封”的符咒。
他枯瘦的鬼爪快如闪电,涉入水中,将变换成翎罗公主的怪物生生拽出水面,黑色指甲深深陷入那张美艳却毫无生气的脸,没有血流出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顶着她的脸?”
怪物口中发出婴孩般的哭声,被鬼爪稍微用力拧掉了头,它立刻化作紫色烟雾想要逃走,寂静的池水却“活”了过来,掀起浪花将其一口吞下。
莲叶浮动几下,缓缓归于平静。
怪鱼躲在莲叶下,它的肿胀人脸现在谁也不是,一双怨毒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重新回到池边的阎罗王。
宋昇大气不敢喘,只听见水声停止,晏珏的吩咐飘过来:“箜篌坏了,再去给我找一把来。”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吩咐,宋昇知道接下来的事不用他再动手,站起来维持着弯腰的动作退出去找箜篌了。
再过几日该是五殿王妃诞辰,估摸着阎罗王是要亲自演奏,怪不得这几百年没有其他兴趣爱好的鬼王大人突然开始摸箜篌呢。
啧啧啧,还弹凤求凰,这在人间都是老掉牙的曲子了。
不过宋昇看破不说破,送完新的箜篌就抱着后脑勺回城防营去了。
红灯映鬼影,丧喜街还是那个热闹劲儿,小枇杷从小坪巷经过去阎罗殿上值,遇见琳琅仙子,她今日告假,为了感谢小枇杷替她传口信,将一包甜枣递给小枇杷。
“这是我天界的小姐妹托周梁给我带的,不是人间之物,送给你吃。”
一听不是贡品,小枇杷也馋起来,捧着甜枣一路,到了地方也只吃了一个。
锦竹仙子笑话她:“还当你捧了什么稀罕物,这花蜜泡的枣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