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冈被刽子手从囚车里扯了出来,按在地上跪着。他低头看着被阳光照射下自己的影子,忽然一阵心慌。他并不是怕死,而是怕下辈子,再也认不出她来。不过老板答应过他,会找到她每一世的轮回,给她长命锁。说如果他的来世还有记忆,可以用这块长命锁来辨别对方。
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握紧手中的长命锁,陆子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刀起,刀落。由生到死,往往就是简单的一瞬间。
士兵们从血泊中捡起那块润泽的长命锁,用袖口擦掉上面的血痕,随手揣入怀中。
围观的民众渐渐散开,一个身上绣着赤色红龙的年轻男子走了过去,淡淡道:我想,你最好把那块长命锁交给我……&ot;
·五·四百年后,秦陵地宫。
一阵地动山摇后,地宫重归一边黑暗。
胡亥独自静静立在黑暗中,许久许久,看着自己皇兄转生后的年轻男子,和那个从两千年前就一直和自己作对的男人一起离开了地宫。
他推开复苏的棺椁,静静地看着在棺底碎成两块的长命锁许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最终还是弯下了腰,把那长命锁,拿在了手中……
几后,西安咸阳机场。
一个穿休闲服的男子快步从机场冲了出来,跳上出租车。“师傅,往骊山秦始皇陵开吧!”
“好嘞!那挺远的,听说前几天还地震了一次,兄弟你还真要去啊?”出租车司机好奇地问。
“是的,就是因为那次地震,才要去勘测一下。唉,没办法,课题需要啊!”那名男子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课题?”
“是啊,我学的是考古。”那名男子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他手中的机票还印着他的名字。
简单的三个汉字陆子冈。
无字碑
·一·陆子冈站在哑舍门口,对着头顶上的那块古朴牌匾发了一会呆,迟疑了半晌才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
其实他也是两年前在杭州游玩时,偶然发现这家古董店的。只看了一眼,他便觉得这里似曾相识,但他却可以发誓他以前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可是他每次遇到难以解决的古物疑惑时,都会想到这里。这次也是,从西安出差后,回到北京无人可以解开疑惑,便第一时间坐上飞机来到这个城市。
雕花大门应声而开,陆子冈对着店内的摆设愣了愣神,每次来这里,都觉得店内摆设有些许问题。例如那个宋朝的青白釉盘子不应该摆在那里,应该放在别处。长信宫灯也不应该只有两盏,他记得不光店门口,店铺里面应该还有两盏才对。喏,还有那尊鎏金降龙博山炉怎么开裂了一道缝隙?还有门口矗立的那尊神似秦始皇兵马俑,但又明明完全不同的人俑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陆子冈脑中炸开,让他不由恍惚了一下,一句话不禁冲口而出道:“这店面怎么变得这么小了?”说完他就后悔了,这古董店明明没有搬迁过,他为何总是觉得这里太过窄小呢?
“房价太贵啊……”一个清澈的笑声传来。
“也是,这年头的房价,简直让人崩溃!一个月工资不吃不喝连一平方米都买不到!”陆子冈仇富的愤青思想立刻占据脑海,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僵住在那里。这老板骗谁啊?以他国家博物馆实习研究员的眼光,这店里随便拿出一件古董,都能在杭州最好的地方买一个最豪华的店面。所以让这古董店蜗居在这小小商业街毫不起眼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老板根本不想卖古董。
陆子冈循声扭头看去,发现老板并没有穿着以往那件古旧的中山装,而是换了一件非常时尚的黑衬衫。这件黑衬衫在袖口和衣摆处都绣着深赤色的滚云边,融合了古典和现代的时尚,倒也非常别致。而且和原来的中山装一样,也是绣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赤龙,龙头趴在老板的右肩上,龙神蜿蜒在后背处,令整个衬衫都透着一股奢华的质感。
“为什么换了风格?原来那件中山装很好看啊!”陆子冈皱了皱眉,没经过思考的话便脱口而出:“中山装融合了现代和古代元素,还有各种意义呢!例如前面的四个口袋就代表着礼、义、廉、耻……喏,对了,记得你原来那件好像没有口袋。不过不要紧,门襟五粒纽扣区别于西方的三权分立的五权分立,代表着行政、立法、司法、考试和监察。袖口三粒纽扣表示三民主义的民族、民权、民生。后背不破缝,表示国家和平统一之大义……多传统多有含义啊!中山装可比现在那些所谓的汉服唐装好多了!要我说,那汉服虽然华美,但终究是长袖,行动不便。唐装虽然挂了个唐字,但却是从清朝的马褂演变而来,不能代表我们泱泱华夏……”陆子冈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自己又犯毛病了,讪讪抓头道:不好意思,我这人一见到现代的东西,就忍不住和以前的东西作比较。可能是职业病吧。&ot;
老板宽容地笑了笑,从柜台拿来两个哥窑粉青碗,烧了一壶开水,沏了两杯茶。
“陆先生好像来过几次,去年考试通过了吗?”
陆子冈见老板那竟然记得他,不由得高兴起来,笑着说道:“过了现在进了国家博物馆当实习研究员。”他拿起那粉青盖碗,忍不住端详了一下,确认这盖碗确实是宋末哥窑的古董后,倒也没说什么。陆子冈先是用左手托着茶托,轻捏起盖碗的盖子,闻了闻浓郁的茶香,然后轻呷一口清茶,享受地眯起双目道:“一芽一叶初展,扁平光滑,竟是特技的明前龙井,我今天真是有口福”老板含笑陪饮了一口。其实这些人当中,还是陆子冈最对他的胃口。也许上上辈子,此人在哑舍长大的缘故,和他特别投缘。现在他身边的人都不会有陆子冈现在这种惬意享受的模样。医生自然不懂这些,牛饮而已。馆长倒是懂茶,可惜对待古物特别小心,让他拿着宋末哥窑的盖碗喝茶,恐怕要比掐着脖子喝茶还难受。至于画师那小子根本就是一门心思画画而已,其余一概没兴趣。大师那人估计对着盖碗能卖多少钱更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