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往现在唯一可以靠着的东西上抓着,好像先抓到了很厚的棉,上面用线勾着不同的花纹,那对他来说好像还跟扑空一样。
于是他再往上抓了几把,终于抓住了对方的手臂,跟着对方的动作把自己撑起来,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抓得有一点紧了。
小瞎子有些害怕,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肯把自己扶起来的人了,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有些愣神,所以没有先去想身后的墙到底是怎么动起来的。
他张着嘴,想要挤出几句话来,绞尽脑汁也想不到合适的话,只能怯生生地想把另外一只手也抽出来,照阿爷之前教过他的,说大人莫怪,大人莫怪啊。
好在他说了出来,说出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微弱,不过好在说了出来,“大人莫怪……”
来人没有松开他的手,顺势扶着他的一边胳膊。小瞎子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一回事,用空出来一只手凭空指着自己,当然他看不见自己,因此不知道自己的指尖压根没有正对着指向眼睛,然后很快地摆了摆手,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是瞎子。
他又不想用声音说出来,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后知后觉出来自己有些可笑,又继续开口,“我……我马上就走,马上。”
对方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开了口,“不怪你,这几日的风雪太大,刚才开门是我惊到了你”小瞎子顺着声音点了点头,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靠着的原来是别人家的大门,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对方继续说着话,“没事的话,进来坐坐吧,吃些热食。”小瞎子很久没听到这样平和的声音了,对方说的也很慢,响在他耳边的时候听起来很舒服,所以下意识地又点了点头。
对方溢出一声轻笑来,还是没能放开他的手,扶着他往里走。小瞎子很久没有被人这样牵过了,首先感受到的是传递过来温热的触感,另一只手好像没有地方可以放,停了一会儿才轻抓着那人袖子的一角,由着他这么把自己牵了进去。
他被人扶着坐了下来,屋里很暖和,跟外面一点都不一样。他能听到细碎的声音,有暖气不断往他这边吹过来。
当他抓了个空的时候,才发现对方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他没有东西可以扶,也不像想之前一样乱抓着,虽然他自己看不见,但是他隐约觉得自己如果那样做的话,一定会很难看。
好在对方很快就回来了,把一个温热的东西塞进他手里。其实还有一点烫,因为他还没有从寒冷中完全缓过来,不过他不会在意这个。
只是顺着自己的本能,飞快地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口,发现自己能咬动,才迅速地嚼着,很快就咽进嗓子里。
小瞎子已经太久没吃东西了,即使被噎到还是往嘴里不断塞着饼——他尝出来了,那是一张放了糖的饼,热乎乎的,还带着一丝丝甜味。
不过对方似乎有些看不下去,将茶杯放进了他手里,又握着他的手递到他唇边,“慢些吃。”
小瞎子接受了他的好意,顺了一大茶杯水到嘴里,尽可能地听着对方的话,不过他还是改不过来狼吞虎咽的习惯,还是很快地就吃完了那张饼。
后知后觉肚子里有些难受,不过终归算是吃饱了。他用手抓住了凳子的一边,打算撑起身子来和对方告别,他该感谢对方的好心。
放在刚才,他是没能想过自己在这几天还能吃到热乎的东西,还能到暖和的屋子里来坐一坐,甚至没想到,即使外面全都是大雪,还有这么暖和的屋子。
小瞎子有些犹豫,不过等完全靠自己站起来的时候终于下定决心开了口,“大人……家里有没有废柴,我想……找一个差不多的枝子拿着,然后马上就走,现在就走也可以。”
这段话他说得磕磕绊绊,对方果然是个好人,应下一声好之后好像就出去了。小瞎子站在屋子里安静地等着,手也没有乱碰,也不乱走,等着自己的新拐杖回来。
如果能有的话,是什么都行,他不挑的。对方很快就回来了,递给他一根棍子。小瞎子碰到了温热的指尖,然后拿起了那个东西,抓进手里只摸了一下,试了一下发现能碰着地之后就准备敲着离开。
其实那根棍子有些高,不过摸起来很结实,应该没有那么快断掉。他扶着新拐杖学着阿爷教他行礼的样子不伦不类地做出扭曲的动作了,口中不断道着谢,也难得想要挤出几句祝愿来。
小瞎子太久没说过其他话了,阿爷走之后也没有人肯继续教他了。他这样想着,挤出来—挤出来今早唯一听清楚的那句话,虽然他不认识后面的字,但是他知道君子就是夸人的话,后面跟着的应该也没错。
“君子……不弃”,小瞎子照着字音发出来,“先生做什么,无论如何都会成事的。”他还是说不出来什么特别好听的话,继续流于世俗。
对方又笑了一声,握住他没有拿拐杖的掌心刻画着什么,小瞎子觉得掌心里有些痒,好像是……四个字。
他刚想说自己不认得,对方便开口解释过,用缓和却连贯的声音讲了一遍,“没错,是君子不器,讲的是君子应该看到更多的事,做更多的事。”
他觉得对方揉了一下他的脑袋,动作很轻,所以他还有些不确定,“等你再长高一些,拐杖应该会更顺手。”
最后他还是跟对方道完别,由着这位先生把自己送出去。小瞎子没再敢多要什么东西,他现在有的东西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