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吴倪妮打量着他现在的状态,抿闭的嘴里舌尖顶住了牙齿,过了好几秒才道:“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了吗?”
谢曲杰一上车就整个人贴合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微仰着头把灵魂沉入无声的世界,过了好一会才重新睁开了眼。
他关上所有车窗,让冷气彻底填满车厢,然后侧身越过座椅拿起放在后座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才转过头用漆黑的眼珠看着她,思索了片刻,道:“我曾经患有包含抑郁症在内的综合性心理病症,用药物辅助治疗了几年。”他说的很平淡且字正腔圆,“这些病带给我其他的身体问题,就是有时候味觉上突然会出现一些变化,从而在我食用食物的时候会感到难以下咽,并会带动情绪低落,导致我感到不适。”
在这个隔绝了外界声音的小空间里,每一个声音都被放大,如被他握出凹陷的瓶身在这时回弹发出的一声闷响,在吴倪妮心中却像一道惊雷。
她从餐厅就开始琢磨的“心里”两字终究还是证实了她所想。
因为吴倪妮也有类似的问题。
当时在与刘旗分手后她常常在夜里落泪,工作时难以集中精神,夜里难以入睡,她清楚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费力的在网络上查询自己的情况,预约了医院的心理医生面谈,不出所料的被判定了有轻度抑郁的倾向。
抑郁症,多么可怕的词。
可她只去了那一次医院就再也没去,连药都没拿,缩在屋子里正常的活着。
直到窦窦的离开,吊住她的线断开,脚下的泥越来越软,把她包入了黏稠的泥层里,逃脱不了。
所以她清楚心生病的感觉。
而她认识谢曲杰这短短的几天里,她认为谢曲杰是个温柔随和又会在合适的社交距离照顾他人的人,他并不像会有心理困扰的人。
因此,她感到了难过。
谢曲杰说完便沉默着,他的状况明显还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到他往常的样子。
吴倪妮接收完这些信息也沉默着在思考什么。
他们之间一直沉默到不远处一辆车的启动,那车按响了长长的鸣笛声,吓跑了车前的鸟雀,排气管隆隆几声离开了停车场。
吴倪妮这才醒过了神,而谢曲杰也足够了时间让自己调整,转眼他就柔声道:“我向你道歉,刚刚应该吓到你了。”
吴倪妮赶紧摇头否认:“不用,你不用向我道歉,阿杰。”然后停顿了一下,道,“但我不知道这种情况我该怎么帮你。”
吴倪妮放轻了声音:“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生病……”她没有恶意,她只是想知道原因。
尽管她最后这句如同气音在发声,谢曲杰还是听到了,他的眉睫轻颤了一下,常态的反应应该是生气,因为这时候的人非常敏感,可他只是顺手点开了车内导航,拖动着地图,然后看着下方标记为蓝色图案的大海,半响才道:“嗯?有一件事带给我的影响很深。”他放大了地图,问道,“想去看海吗?”
吴倪妮被突然转折的话语问住了,她有些愣。随后,她道:
“大海么……好。”
得到回答的谢曲杰,启动车,打起方向盘,“估计需要两个小时,需要买点什么在车上吃吗?”
“不用了,刚吃完我不饿,车上也还有水。”吴倪妮后悔了,她知道那是个敏感的问题,她不该问的。
“嗯。”但谢曲杰扫完二维码交完停车费后,说了句糖吴倪妮意外的话,
“路途有点长,可以聊聊你想知道的事情。”
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城市的喧嚣渐渐被抛在后面。车内的冷气和外面的闷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曲杰专注地开着车,而吴倪妮则望着窗外,脑海中思绪万千。
“我小时候,八九岁的时候。”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平稳地上了高架桥。在吴倪妮以为会沉默到底的时候,谢曲杰终于开了口。
“我母亲意外去世了。当时,我和我姐就只剩下了我父亲照顾我们。我姐比我大几岁,初三,学校强制住宿,一周只能回家一次。所以大部分时间里,家里只有我和我父亲两个人。”谢曲杰声音平静地,继续缓缓说着,“我母亲去世后,他变得很不一样。经常陷入一种深深的悲痛中。每天晚上,他会对着空气说晚安,仿佛我母亲还在我们身边。而且那段时间,他经常做成四人份的饭菜,然后,再把多余的那份撤走。”
吴倪妮心头微微一颤,一阵无法遏制的酸楚涌上来。那是痛失亲密之人的崩溃和绝望。
“我父亲在我们面前保持坚强,但我能感觉到他快撑不住了。”谢曲杰继续道,“那时候,我不懂得如何帮助他。我只能不给他添麻烦。”
“但是那一天,我父亲做了一顿晚饭之后就出门了。他告诉我,他要出门一趟。”
“那是周三的晚上,我吃完饭,清理了碗筷,然后坐在大门旁等着他回家。”
“我等了一夜,他没有回来。”
快九岁谢曲杰没有哭闹,只是留着饭菜,乖乖地坐在大门旁等着父亲回来。可他只等到了周五放学回来的姐姐,和拨打电话发现没有人接听而上门的老师出现。
炎炎夏日里的那两天的等候,大概就是造成了他如今犯病食物入口泛怪味的原因。
谢曲杰观察路面情况,接上了这个的故事结局,“最后警察找到了他,通知我们去接他回家。”实情是,他们的父亲在报警之后,过了十多天,才在河边被找到。
“这应该就是我的导火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