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们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了开来,却是一片如墨般的漆黑。
他们本来因为受魇气侵蚀程度最深,体内魇气暂时无法彻底根除,如今倒是成了中年男子手中现成而趁手的魇气补充。
魇气从他们体内骤然涌出,人体成了容器和载体,将所有承载进来的魇气完全释放。
本应该暂时安全的山庄内,谁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一幕。
几乎是瞬息之间,涌出来的魇气就罗织成了一张漆黑的大网,兜头将山庄里所有人全部吞了下去!
孟苍反应迅速,原地撑起一张保护网,将其山庄里其他普通人护在身后。
殊灵反手把晏来归按在自己怀里,再把镜悬掷了出去,任由自己和晏来归被魇魔吞噬的时候,让镜悬直直地往中年男子的魇境识海刺去。
镜悬顺畅无阻地穿过了层层浓墨般的魇气,最后刺穿了中年男子的眉心。
中年男子似乎没有想到殊灵对同族人类的躯体也能如此毫不留情地下手,一道紫色轻烟从中年男子流血的耳朵旁钻出,却被数道剑气钉在了地上。
殊灵冷冷道:“滚。”
那道轻烟忽地原地散开,再重新化成了一个人形,声音有些沙哑道:“剑尊大人真是手下不留情,对自己的同类也能如此痛下杀手,如何担得起人族剑尊这个名号?”
殊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先把气喘匀再说。”
被镜悬剑气这样刺一下,那道淡紫色轻烟变得稀薄了不少,化出的人形也虚影缥缈,显然并非像他表面那样游刃有余。
“泠见,”晏来归手中化出明辞剑,道:“我没有教过你们滥杀无辜,没有教过你们弃明从暗,也没有教过你们颠倒黑白,污蔑他人。”
中年男子这个状态,已经不是被魇魔控制这么单纯了。
他的神智神魂都已经彻底湮灭,可是身体还保持着人形,所以这具躯体才化成了泠见能够完全操纵的木偶。
那道紫色轻烟化作的人形容貌昳丽,瘦瘦高高,身段却很柔韧,身上披着一件不太合身的黯金长衣。
衣服上面还沾着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可是泠见却珍惜得很,一直穿在身上不肯丢掉。
泠见看着他手中对准自己的明辞剑,有些难过:“主君,您以前把我们养在魔宫的时候,不会用剑对准我们,也不会用血脉压制逼迫我们束手就擒的。”
晏来归收回属于魔君的威压,道:“你以前也不会和魇魔这么亲昵地沆瀣一气。”
也是。
看样子,泠见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些血脉杂糅的半魔了,连体内不多的魔族血脉如今应该也所剩无多,不然不会对晏来归的威压压制毫无反应。
“主君,他们怕您,恨您,厌恶您,歪曲您,可您才是最该被敬仰的,”泠见朝晏来归伸出手,用一种嗔怪的语气道:“他们这么坏,您不要和他们在一起了,他们不值得。”
晏来归站在原地没有动。
后方孟苍能撑,护住山庄里的人应该不成问题,泠见显然只冲他来,何况有殊灵在这里,剩下的魇魔不必他操心。
晏来归偏过头,轻轻拽了拽殊灵的衣袖,道:“很久以前的遗留问题了,我来处理?”
殊灵只是盯着泠见身上那件黯金长衣上干涸的血迹,答非所问道:“你的血?”
“你以前也受过不少伤吧,”晏来归道:“都是过去的事情,现在早就没事了,不用担心。”
泠见冷冷看着晏来归和殊灵如此旁若无人,阴沉道:“主君。他们欠你的,总是要还的。”
明辞和镜悬共同亮着光芒,撑起结界护在两人的周身,周围的魇魔已经将他们两人完全包裹,彻底隔绝了外界,连孟苍他们的身影都看不见了。
晏来归感受到周围景象开始扭曲变化,光影被打碎成千万细碎光片,揉在一起搓散搅乱再重组。
唯有肩膀处用力攥着不让他被魇魔拖入未知深渊的手具有鲜明的存在感,让晏来归勉强在周围万花筒一般的扭曲景象中心定。
这是魇魔最擅长的手段,以局中人的记忆编织成一道深渊般的梦境,让局中人沉溺其中,或痛苦或欢愉,无可自拔。
光靠蛮力是无法将魇境打破的。
他们被隔绝在魇魔梦境里面,孟苍那边再次断联,不知情况。
泠见道:“主君,您不该小看我。”
他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紧紧盯着晏来归,笑道:“那些丑陋的人族,不能害我们至此,还岁月静好数百年啊。”
晏来归抬手将明辞剑召回手中,道:“冤有头债有主,欺负一些不知道的人很没品,要替我鸣冤,为什么不向罪魁祸首动手?”
泠见叹了一口气,微笑道:“主君还是这么善良。您放心,会的。总得先让他们知道才是吧?”
晏来归并不如何高看泠见,但他一定不会小看魇魔。
这种突然出现在大陆上,并且从一出现就被大陆上所有种族生灵共同仇视却还存活至今的外来物种,必定不会轻而易举地就被打败。
当初泠见和其他半魔死在了魇魔手中,其他半魔不见影踪,泠见却还能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不受魔君血脉影响,能操纵魇魔,是什么物种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不会是原来低微的半魔就对了。
晏来归抬手按在他周身的屏障上,道:“你若顾念旧情,不动这里的人,让魇魔撤离,我撤掉自己的护体屏障跟你走。”
殊灵攥住晏来归肩膀的手瞬间收紧,手背青筋绷起,活生生气笑了:“晏来归,这日子还过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