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里打架,不仅会关禁闭,情节严重甚至会增加刑期,这些都是经由监狱长经办的大事。而卿言在之前的监狱“斗殴”过,现在算二进宫,恐怕不是关个禁闭就能解决的。可进来通报的狱警却指着文秀姗和她的两个打手说,让她们先去一趟医务室,再去禁闭室关一天,并取消午休时间和娱乐活动时间一个月。
然后狱警指着卿言说:“你可以回去了,监控里没你。”
没有狱警指出她们亲眼看到卿言打人。她们好像被下达了什么特殊的命令,对卿言的违纪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即就解了她的铐子,放她回宿舍了。
推开门,外国狱友正不规不整地半坐在书桌上,见卿言推门进来,连忙冲她挥挥手:“嗨,大英雄。”
中年狱友坐在床上,与她们两人保持距离。她依旧用非常警戒的眼神看着卿言:“你不是打架斗殴么,怎么放回来了?”
“狱警查了监控,说监控里没我。”卿言答道。
“芳姐也跟文秀珊打过一架的,可惜没赢。”外国狱友没质疑什么,聊闲天道:“监狱里找不出看她们顺眼的人,这次可真是大快人心了。你看她满嘴血,说不定牙都被打掉了。”
卿言这才仔细看清这位外国人。她眉眼深邃,眉毛很粗,一头短发卷得很狂野恣意,不太修边幅的样子,而且年纪看着不大。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进了中国的监狱。
“我觉得你和芳姐说不定很投脾气。”外国狱友又说:“对吧芳姐?这地方敢和文秀珊起冲突的人可不多。”
芳姐看起来挺嫉恶如仇,毕竟面对着卿言臭着一张脸的人,多半是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而这个外国人似乎不太在意这玩意。她早上就对卿言挺好奇,中午看到卿言和文秀珊起了冲突,更是主动套起近乎来。
“你和文秀珊起了什么矛盾?”芳姐突然问。
“也没什么矛盾。”卿言直说:“之前就听说过她的事迹,一直很遗憾没能亲手抓住她,这次见到真人有点冲动。”
芳姐也直勾勾地看向她,似乎是想看透她的话里有什么虚伪之处,一会儿才又问:“你一个黑警,这么恨拐子?”
“你也是罪犯,不一样恨拐子?”卿言只答道。她想起文秀珊说“你以为你还是警察吗”,心里堵得难受。
警察与黑警不一样,罪犯与罪犯之间也不一样。她已经不能以警察自居,所有的正义在她的嘴里都是虚伪。
她是怎样变成黑警,又是怎样成为杀人凶手的,是怎样被何傲君的父母抓着领子咒骂捶打,又是怎样……又是怎样在看守所里挨到最后一刻,挨到她最恨的人屏退所有人单独见她。他的脖子离她的双手那么近,而屋外的人听到动静冲进来的时间其实已经足以让他断气。
她明明已经在心里计算过,可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没能下手。
她的正义,让她妄想着用正义的手段让恶人伏法。而这选择让她无时无刻不懊悔,无时无刻不忍受着自蔑自贱的折磨。
何梦露有勇气选择复仇,而她却像个懦夫等待正义。
虚伪又懦弱。
她分明看到王赟才离开之前的笑容。
她明白那笑容里的嘲弄,内中深意是“我给过你机会杀我”。
也许他是看透她的懦弱,才让她活着。
她曾有机会变成真正的杀人犯,杀掉真正该死的人,可她没有。
所以她没能控制住向文秀珊挥拳。
她记得那时她正坐在副驾驶上,何傲君在开车。两人正在赶往火车站围堵文秀珊的路上,突然接到了她已经被捕的消息。
“星城分局来消息了,说他们抓到了文秀珊。”
卿言骂了句街,何傲君嗤笑:“人都被抓了,还有啥不开心的?”
像是安慰自己一般,何傲君又补充一句:“早点下班也挺好的。”
卿言摊在副驾驶座椅上,说:“你不觉得很操蛋吗?文秀珊被抓了,估计也判不了几年。”
“只能等她放出来之后密切监控她了。”何傲君也很无奈,可她们作为警察,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卿言沉默半晌,忽然开口道:“如果抓住她的人是我,我就放任她挣扎,趁机给她来几拳狠的。”
“暴力执法不可取啊卿警官。”何傲君笑。
她知道卿言只是嘴上说说,发泄情绪罢了。
卿言也苦笑。她不会暴力执法,不代表她脑袋里不会冒出阴暗念头:“何大圣人,你别说你不想要替天行道狠揍她一顿。”
她记得何傲君那时说:“我肯定会给她鼻子上狠狠来一拳,最好牙都打掉,让她尝尝做拐子活该挨揍的道理。”
她做到了。文秀珊被她打断一颗牙,满嘴是血,捂着嘴去往医务室。
我不是警察了。卿言想,我只是个死囚犯。
见卿言陷入沉默,其余两人也对视一眼,不再说话。
短暂的午休结束之后,芳姐临出门时小声对卿言说:“监狱里最招恨的人是监狱长的走狗,甚至比横行霸道的帮派大姐头还要招恨。”
她的目光第一次对上卿言,认真道:“但人人都恨拐子。”
一转攻势
卿言安安分分地做了一下午工。不再有人找茬,也不再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不知这是出于对何梦露的恐惧,还是出于对她本人的恐惧。但至少这些人看向她的时候,眼神里不再是蔑视,而是提防。
晚饭的时候,外国狱友主动坐在了卿言旁边。她主动开口,普通话不太标准,但也不生硬:“下午很乖嘛,其实踩缝纫机也挺好玩的,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