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果卿言真的背后有一颗红痣,而王赟才却也知道的话,就只能是如他所说,从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那里知道。然而工作人员是不会连这点小事都记得一清二楚的,除非这颗痣特别到让谁能凭借它辨认出一个婴儿。
王赟才也许没有完全说实话,但他告知的这段信息里面,红痣相关为真的可能性很大。也就是说,卿采荷是真的来过。
已经丢弃的孩子,又为什么要找回来呢?抵不过良心的谴责吗?还是一种被母职绑架产生的责任感?
卿言还未陷入沉思,王赟才便打断了她的思绪:“已经丢弃的孩子,为什么又要找回来呢?我在见过那位院长之后,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我才去见了宋新。”
他继续说道:“她告诉我说,当年是她父亲做主,在她昏睡的时候把你丢弃的。她还告诉我,她家虽然在那之后就搬走了,可她成年之后就立刻拿着钱买了车票回过天城,只不过那个时候孤儿院依旧不允许她带走你,甚至不愿意带她认你。”
那时的卿采荷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现在的卿言知道。
领养一个孩子所需要办理的手续很多,需要审核的条件也很多。那个时候信息并不像现在这样透明,很多希望能够领养小孩的中产中年夫妇都并没有条件去了解领养的全部流程,因此便催生了领养中介。他们收取中介费用,帮想要领养的夫妇办理所有手续,并且凭借着“内部人士”的关系可以挑选孩子。一个健康的孩子便可以给这种中介带来一大笔钱。
而这笔钱又怎么会被别人赚走?
那位前任院长就开了一家这样的中介机构,号称领养通过率高达九成以上。他通过这样的方式敛财,如此便比人贩子来的钱还要更快更安稳,又怎么会把已经送到孤儿院的孩子往母亲的怀里送呢?
卿言早就察觉到领养中介的事,也早就知道自己姓卿,更是早就知道那位院长贪财的本性,可她从没把这些联系到一起想过。
更让她羞于启齿的是,有一段时间她居然会怀念孤儿院。
她以前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她想着等到她到了十八岁,就终于可以离开,永远不再回来。可那时的她从没想过,十八岁仅仅是一个太稚嫩的年岁,而她一经离开,这世界上就连一张属于她的床也没有了。一无所有给她带来的强烈失衡居然让她一瞬间觉得,以前好歹还有一个能回去的地方。
原来她大可以不过这种日子。
原来她不用从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一直自厌到现在。
原来那天,她是可以站在她面前,对卿采荷说:“妈妈你看,我当上警察了。”
卿言已经没有余力去对王赟才说什么。
她知道这是他计划好的,他计划好拿着一切去击溃她,或者说驯化她。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她知道这是她真正的软肋。
何梦露可以自保。她聪明又有决心,与卿言只是情感上彼此需要,而不是少了谁就办不成事。而卿言对于母亲的渴望,则是完全无法抵抗住诱惑的。
说点什么。她对自己说,快说点什么让现状尽快改变的话——
开口的是王赟才。
“她问我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他说:“我告诉她,你是一名很优秀的警察,正在执行机密的任务。”
诱惑。
王赟才在上一次与卿言的交谈中,知道了权力和金钱不足以诱惑她。他终于找到了足够诱惑卿言的东西,终于将卿言从一腔孤勇之中硬生生扯出来,让她也有了像王赟才怕死一样的、不想打破的幻境。
她不能让宋新知道,那个被她抛弃的女儿现在成了杀人犯,没几年就会被枪决。
她不能让王赟才把这一切都归在宋新的头上,让宋新去承担这份罪恶感。她是最知道罪恶感是如何蚕食人的,看看她都如何回忆何傲君的死就清楚了。
所以关于向惠芳的事,她一句都没提。
她垂下眼睑,以一副无力的姿态对王赟才说:“我明白了。”
她听见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任务的事完全交给我吧,王队就不用过问了。”
王赟才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不可名状的笑意。
他向卿言伸出手:“卧底任务结束了,小卿。欢迎归队。”
一秒过后,卿言抬起手臂,手掌附在王赟才的手心。她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随着王赟才和她接触的那块皮肤钻了进来,正在缓慢的游向她的心脏。
但这握手只维持了一瞬。
卿言抽回手,对王赟才一字一句地说道:“何傲君不是黑警。那份你一直在找的&039;证据&039;也已经没有留存了。我想去见那人的家属,就当问问情况。”
两人都对这句话的内涵信息心知肚明。若旁人听去大概会觉得他们真的在为任务的事情保持联络。
王赟才眯起眼睛,没有立刻答应。
卿言只得继续加码:“我不会只有这么一个任务,所以这次就完全交给我吧。”
非常会讨价还价。王赟才评判道。很有胆量,如果没命活到下一次,就可惜了。
所以他对卿言说:“那就辛苦你了。”
光暗相生(完结)
卿言离开小对谈室的时候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刚才一直拼命压制的不适感在王赟才转身的瞬间又一次翻涌起来。
她没有直接回监狱长办公室,而是来到了转角的女厕,打开水龙头机械式地冲洗被王赟才握过的手。而那不适的感觉竟变得更加粘稠,卿言只感觉冰冷的水反衬那东西更灼热,要将她屈服的那一刻狠狠烙在自己的皮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