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直接显露出恶意的狱警,卿言更担心掩藏在未知之中的危险。
王赟才不会让她过得舒坦,这就是为什么她总在上一所监狱里被“特殊照顾”。可这忽然的转监却让卿言有些摸不到头脑。
之前的那所女子监狱似乎已经被王赟才打点通透。而贸然转监卿言,其目的恐怕不仅仅局限于折磨。大概是王赟才玩腻了猫鼠游戏,也看腻了卿言的悔恨和恐惧,终于将她从玩具屋丢进了垃圾堆。
幽邃的走廊走到了尽头,接着响起一阵开门声。狱警推她进入,语气一转,公事公办道:“32879,这是你以后的床位。限你三分钟整理内务,整理完毕后第一时间去监狱长的办公室报到。”
向监狱长报到?这倒是第一回。
以前无论是看守所还是监狱,都没有刚到地方就向监狱长报到的流程。可卿言也知道,此时开口问只会换来一阵刁难,于是便只能默默按规定摆放起物品。
她被分配的宿舍明显是特殊监,只有四张床,并排上下铺。床铺对面是两张宽大的旧木桌,木桌下整齐的摆着四个板凳。
收拾床的时候卿言注意到,这个房间加上她只有三个犯人入住。此刻除了她这个新来的,其他人应该都在劳动。两个下铺的被子迭得整整齐齐,而她的铺位旁只有空空的床板。虽然是空床板,但监狱同学生宿舍不同,是不允许在空床板上堆放杂物的。卿言瞧着那床板上连灰都没有一粒,足见她的室友、至少其中一个是个规矩的模范女囚。
只是模范女囚犯了什么罪才进到特殊监,这一切还未可知。
卿言唯一知道的事,便是她本人据说是监狱长亲自特批的单人转监,没有并入年转监计划。
想必是王赟才在背后搞鬼。
这次无故转监恐怕是他动用了关系,将卿言转进了比之前还要方便下手的监狱。之前他不仅调动狱内的女囚,还买通了狱警,而这次他买通的恐怕是更有权力的人。这么一想,这次监狱长的急切召见显得格外像一场鸿门宴。
卿言在心里读着秒,卡在最后关头将内务整理完毕。
好在狱警也急着将她送进监狱长办公室,没有在小事上刁难她。又或是这点刁难比起她之后要承受的,更像是在她身上撒了点灰尘,根本无关紧要。
恐怕她会死在这里,而且很快。
何傲君会在泉下笑她没用吗?
大概不会,但卿言知道,只有没用的警察才会害死搭档。
她没有资格害怕死亡,可向着死地走去的每一步都在吞噬着她残存的理智。
当监狱长办公室的门牌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时,她手铐的锁链绷紧到快要卡进手腕间的骨缝里。
当枪口抵住何傲君的眉心的时候,她会是这种感觉吗?
“至少卿言还活着”的想法究竟在最后时刻给了她些许安慰,还是让她离开得更加不甘,卿言已经无法得到答案。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活下去的那个人是何傲君。
何傲君还有家人,至少不会像她这样丧失活下去的理由。
可她知道若此刻站在这里的人是何傲君,恐怕和她会是同样的心境。
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和独活的愧疚感也会像蚕食卿言那样将何傲君吞噬。更有甚者若是卿言死了,王赟才没有理由留何傲君活着。
她生长在一个健全的三口之家,不足以满足王赟才对寻求镜像自我变态般的执着。
只有卿言能在王赟才的手里活下去,因着这份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的相似成长经历,她成了王赟才病态的自我投射。而也因此,她还有着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翻案的希望。
这希望随着她的莫名转监,随着她走近监狱长办公室的每一步而逐步缩小着,小到几乎被恐惧和绝望湮灭。而窗外透进的树影像极了一只只枯瘦苍白的大手,交迭着将她推入深渊。
她会这样毫无成果的死去,辜负何傲君用生命换取的一切。
狱警敲门,得到应允后恭敬地推开门,敬礼道:“报告,犯人32879号已带到,请何监狱长指示。”
“何监狱长”这个称呼让卿言猛然抬起头。
她此刻还被不合身型的锁链拘禁着,就连抬头都很费力。可她的目光还是越过狱警,定在办公桌后方那个安坐着的人身上。
那张脸她再熟悉不过了。
卿言曾不知厌倦地抚摸着她的侧脸。手指穿过她柔顺发丝的那种触感还保存在卿言的记忆里。那张她闭着眼都能在脑海中描绘出来的脸、那张她从未想过还能再看一次的脸,此刻正映着显示器反射出的白光,显得冰冷而僵硬,再没有曾经的柔和温润。
何梦露。何傲君曾经最疼爱的堂妹,此刻的何监狱长。
“让她进来,你出去吧。”
她开口,声音比从前低沉许多,再也没了丝毫情感。
声音的源头甚至没有抬头看向卿言。她不知是在看着屏幕,还是单纯地盯着眼前的东西发呆,所有精力都投注在自身一臂以内的距离中,分不出半个眼神看向门口的卿言。
狱警听令,将卿言推进去,自己后退几步,识相地带上门。
据她所知,监狱长早在押运车抵达的那一刻就关上了自己办公室的监控。狱警没有问任何多余的话,只希望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能按照监狱长的设想发展,尽管没人知道监狱长此刻在想什么。
办公室里只剩卿言与何梦露两个人。卿言依旧不知道何梦露在看什么,但她更不想何梦露与她对视。
她忍不住想起开庭那天,何傲君的母亲看向她的那种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