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高冷地侧头瞥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闵琢舟忍了片刻,还是坚持不住笑场了:“就是……看着有点奇怪。”
裴彻本不想搭理副驾驶座位上这个扫兴的男人,结果片刻后,他终于也没绷住,手指在中央扶手盒上扣了扣,极轻极快地笑了下:“事多。”
“对不起哈哈哈,我只是还没有到达欣赏它们摆放形式的审美水平而已……”
闵琢舟话说一半,忽然安静地失了声,他很少见裴彻笑,这个男人的表情永远单调,冷漠精致又乏善可陈,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那种被压抑在西装革履下的年轻活力就露出了些许端倪。
副驾驶座没了声音,裴彻侧头去看,正好对上闵琢舟那双注视着他的眼睛,混着酒雾的瞳眸里的温柔河流一样脉脉前奔,在和他对视的那一瞬间激出近乎璀璨的流光溢彩。
那是旁人无法复刻、无法模仿、无法肖似半分的质感,像是深浓秋意里山野之中的玫瑰桀然怒放,凌风挺拔又任君拮取。
裴彻心中倏然一空,耳畔轰鸣一声,那感觉像是有旷野的风呼啸而去,然后他在无风之处拾起了一根羽毛。
口干舌燥。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握紧了些,仪表盘上的车速上跳了一格。
闵琢舟也短暂地沉溺在那一瞬间的对视之中,他忽然将手搭在裴彻的腿上,掌心微微张开。
裴彻低头看了一眼,然后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向下捏了捏闵琢舟的指腹,先是很轻的力道,又忽然报复似的用力按了下他的指尖。
未等闵琢舟开口,裴彻抽回了自己的手重新放在方向盘上,声音比平常哑:“下次不准。”
不准什么呢?不准这么晚不回家,不准再和别人出去喝酒,还是不准脱离他的视线……闵琢舟没完全弄清楚,连裴彻自己也不是很明白。
但现在气氛太好了,闵琢舟忍不住拒绝,就温声回了句“好”。
这种朦胧未明又猛烈缱绻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回家,小别胜新婚,闵琢舟本以为今夜注定是要发生一点什么的,结果裴彻回家换好家居服后光和他一起将那些毛绒娃娃摆好,然后继续打开平板电脑工作,在案子的压力之下,定力卓绝。
闵琢舟洗完澡出来看见裴彻还坐在卧室沙发上办公,顺手从柜子里扯了条毯子递过去,无声站在旁边看了一会,累了,干脆甩掉拖鞋上沙发和他挨在一起。
裴彻分出一缕余光给闵琢舟,拢过他的头发顺势用嘴唇在他的前额贴了贴。
“还是上回那个商务案子吗?”闵琢舟任他搂着,问,“情况不太好?”
“情况尚可,就是麻烦。”
裴彻简单地向闵琢舟解释了下大概情况,最近上面给了一个沿海市自由港的名额,同时下放了利好生物科学相关进出口的试行规划,但宁城并不是港口城市,裴氏原先和新港的地缘合作也不多,人脉稀缺,疏通关系时会更费功夫。
再者,裴彻作为裴氏的掌门人终究还是过于年轻了,裴氏虽说在宁城根基很稳,但裴彻的野心是想将摊子铺得更大,这必然要招来不少人的顾忌和眼热,受到阻力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有风险就有机遇,裴彻的性格极稳,但并不是因此畏畏缩缩不敢施展拳脚的那类人,他将眼光放得很长,平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但对着闵琢舟却懒得掩饰,漆黑的瞳仁中渗出一点光芒,野心勃勃。
闵行是断不可能让闵琢舟接触商业上的事情的,所以他在这方面一知半解,并不发表言论,只是在裴彻怀里窝着:“裴先生也别太累。”
“不会,”裴彻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闵琢舟的发梢,难得用一种温柔的语气说,“你先睡。”
闵琢舟连轴折腾了两天也确实累了,闻声点了点头,刚准备从沙发上起来,就被一只手按了回去。
他略显疑惑地抬眼,只见裴彻看都没看他,目光直视着发着荧光的笔记本,语气淡淡,仿佛不含任何强迫意味似的:“睡吧,一会儿把你整床上。”
闵琢舟小声说了句“折腾”,干脆靠在裴彻怀里放任汹涌而来的睡意侵占自己的神经,沉眠清空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只剩平缓的呼吸和极轻的键盘敲击声相互映衬。
裴彻做今天最后的收尾工作,即使已经高强度工作了一整天,但他的思维仍然保持着一种活跃的状态,他效率很高地将下属递交的企划书做了修改,刚保存完备份,就看见手机上的聊天框亮了下。
他拿起手机打开,发消息的人是他父亲裴御东,内容是让他在这周挑个时间去闵家吃个饭,还特地提到了他和闵琢舟协议即将到期这件事情…——
闵家当年是高攀,裴御东发消息的意思是要把礼和面子做足,好聚好散。
裴彻盯着手机屏幕上那几行消息,眉心渐渐拧紧。
以后不在一起了
裴家和闵家约定好见面的那天天气不太好,整座城市灰蒙蒙的,向远处望去能看见涌动的黑云压在天际线上,似是酝酿着一场暴雨。
两家约定的是晚宴,地点就选在闵宅,闵琢舟和裴彻一个从家一个从公司分开过去,前者先到,进门看见两家长辈都在,裴御东和闵行正在厅里棋桌两侧对坐下棋,裴御东装束休闲,而闵行却精挑细选穿了件唐装,正襟危坐。
“爸爸。”闵琢舟从门口进来叫了声,他手上拎了不少东西,一手是出于礼数准备的贵重礼物,另一手是裴彻给闵画买的那一大兜毛绒公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