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彻:“你不放心她去照顾孩子,把闵画带回了闵家,但是闵老大概没有那么慷慨的容人之量,可以接受一个和闵家关系稀薄的小孩……所以作为交换,你答应了他什么?”
闵琢舟张了张嘴唇,却没有说话。
“结婚。”裴彻冷淡地吐出两个字。
他微微眯起眼睛,接着说:“正如今天孩子问你的那样,因为他,你选择接受闵老的安排,但我有点好奇,当年你为什么不能亲自抚养他,我不认为你缺少那点情怀与爱心。”
“……”闵琢舟沉默一会,才艰难地透露出一点真相,“5年前,闵行对我的控制力很强,我在意的人或物全部都在他的掌心之中,我不听话,所有人都会难过。”
当年宁城的第一玫瑰花,生长在闵行进行打造的荆棘牢笼之中,然后被束之高阁接受所有人的审视——这样的过去是裴彻这向来不关心圈内龃龉的“另类”所不知道的。
“那么按照这逻辑向下推,今天你的某些言行违逆了闵老的意愿,以至于让他产生了‘你失控了’的认知,所以他准备旧计重施,以闵画作为要挟你的筹码,是么?”
裴彻看着闵琢舟微变的表情,无声深吸一口气,他很想问闵琢舟为什么连一个字也不愿意向他透露,一边又自嘲地想起他自己对于闵琢舟来说,也仅仅是个协议即将到期的结婚对象,闵琢舟不想说,理所应当。
他无权过问他鲜花着锦下溃烂的血肉,不够资格。
这个认知就像一根滚烫的钢针猛然戳进裴彻的神经,烧得他的理智生疼,而当他看见闵琢舟此时眼角绯红的破碎样子时,这根无形的针又弯曲变换起来,一种只有我可以碰他的扭曲声音伴随着一声声心跳越发强烈,甚嚣尘上。
好一会儿,裴彻忽然踏入那满是玻璃碎片的地方,他高高在上地注视着闵琢舟,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姿态淡声说:“你可以留下闵画。”
闵琢舟恍然抬眸,但对上裴彻充满施舍的眼睛时,忽然意识到这是另一个编织精美的笼子,看似无私的馈赠,实际只是另一场是冰冷的交换。
紧接着,裴彻伸手捧起他的脸,像是描摹一件展品一般将他唇角的血擦去:“我不喜欢孩子,但可以试着和他相处,你不用担心来自闵家的压力,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
这几乎是闵琢舟现在迫切所需要的,但当裴彻真正说出来的时候,他却没有一丝放松,他本能地厌恶这种“交易”式的关系,思绪千回百转,最后只牵出一抹苍白的笑。
“裴先生想要什么?”这样类似的话裴彻也问过闵琢舟,当时裴彻只得了一句言不由衷的敷衍,此时却连敷衍也没有,只有一瞬模糊不清的对视。
“留在我身边,到我……”裴彻声音原本不紧不慢,到这里却极不自然地卡了个壳,翻来覆去,仍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表达。
“到你腻味为止,”闵琢舟自发补全了他言语中的逻辑,“是这个意思吗?”
“如果你要这么认为的话。”
裴彻眉心缓缓蹙起,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想到闵琢舟有朝一日将会不属于他就无法接受,而发现这个人从来没有真正属于他时就会感到愤怒……但若谈沉沦,似乎又不太对。
闵琢舟目光落在裴彻的脸上,又淡淡移开,不再落在实处,而是看向满室冷暖间杂在一起的灯光。
在这漫长的、气氛近乎凝肃的沉默之中,他忽然感觉到喉咙格外得痒,一种对烟草近乎偏执的瘾从他心底渐渐升起,变成一种难以戒断的渴望。
或许本来就不该戒断的,当年闵行实现对他的控制,曾经刻意诱导并且纵容他抽过一种“自制烟”。这种现象在旧时代其实很常见,只要不售卖就不违法,一些老烟民为了节省买烟的钱,会自己卷烟自己抽。
这种未经过工业加工的原生烟草对人体的损伤很大,而闵行曾在给闵琢舟的卷烟成分上做过一些手脚,加大了烟草的成瘾性——‘悯术’堂堂悬壶济世的药企,一家之主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像是炼蛊。
闵琢舟已经不记得自己当年为了对抗这种瘾作出了多大的努力,即使五年后的现在还要不时叼着一根烟用以闻嗅解瘾——可当他发现无论如何规避,一切的一切仍然循着一个相似的痕迹陷入循环的时候,闵琢舟忽然觉得可笑。
或许妄想企图已定的命运是狂妄的,那个虚无缥缈的规则对他终于忍无可忍,惩罚如水一般冲泻而下。
“有烟吗?”闵琢舟听见自己缓声问。
裴彻看他半晌,才转身去书房拿了一盒拍卖级别的雪茄,别人送的,还陪了一套雪茄剪和燃具。他不抽烟,所以只是单纯放着。
闵琢舟从裴彻手里接过来,拿起一根雪茄放在鼻尖,醇厚而芬芳的香气撩拨着他的神经,吸引他于暴雨晚夜的堕落。
很久之后,他还是放下了那根烟,抬眸望向裴彻时眼情绪尽褪,那些狼狈于困窘仿佛在一夕之间被收拾干净,脸上挂上了一点招牌式的模糊笑容:
“雪茄不过肺,算了。”
“还是请裴先生亲我一口吧,这样似乎更能解瘾一些。”
他凑近裴彻,以云淡风轻的姿态索吻,隐晦地承认了自己的妥协。
亲情的荆冠
一场暴雨止于凌晨,将空气中最后一点余温冲刷干净。
骤冷的天气外加连夜的惊惶,第二天闵画的身体状态来就不太好,用体温计测了一下,低烧。
“我不管你是怎么说服裴家同意让闵画和你住在一起的,闵琢舟,你觉得你自己这回办得是人事吗?”听筒那头是闵再铭带着怒火的指责,将宁静的清晨划出一道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