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他们心狠,也不是他们不通情达理,而是忽然多了十七口人,虽然晏将军给了钱,可这钱总有花完的时候。这不是一次性的买卖,要忽然接纳十七个人,总要考虑久远些。
见场面陷入了沉默,陆萌萌道:“诸位乡亲,我知道大家担心什么。但是大家请想想,这回土匪来了二十七人,我们便已感到吃力,若还有下回呢?是,小荡山的土匪是被剿灭了,可这世道不好,万一又有人上山为寇呢?
这些女子最小的十二岁,最大的二十七岁,都是农家出身,不是城里娇滴滴的小姐。若加入咱们村,明年咱们种土豆,培育蘑菇,还有其他我师门的高产粮,多些人手,总能多打些粮食。若此刻收留了她们,咱们还能卖将军一个好,以后有什么事,总有个门路可走。”
村人一阵议论,商量半天后,便道:“姑娘,族长,我们听你们的。咱们村人是太少了,地都荒着,看着心疼啊!”
李修点头,“好!那我这便去禀了将军,这十七个人咱们收下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人虽跟咱们不是一个姓,但跟咱们一样,都是苦命人,万万不可欺了人家。”
“您放心吧!我们哪会做那种事?”
“不会的,族长放心吧。就是这样一来,咱们村都快成娘子村了。”
众人一听这话,忍不住笑了。
村里的确是男人都看不见几个了,甚至连男童都很少。这下再来十七个娘子,那真快成娘子村了。
可笑过后,大家又觉一阵心酸。
也得亏松辽郡水源丰富,虽然寒冬漫长,但天爷爷一向比较照顾。不然,就他们村这些老弱病残怕是水源都抢不过别人,只能生生被欺负死。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陆萌萌与李修回去回复晏崇光时,骑着快马去兑换银子的欢喜与陆明时也回来了。
三十个官定小元宝放在桌上,晏崇光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萌萌也不客气,让李修把钱收了后,便道:“临近正午,将军可要留下吃个便饭再走?”
晏崇光轻笑了下,“姑娘这是赶客了?”
“民女不敢。”
男人笑了起来。笑过后,便道:“多谢姑娘美意。不过,在下府里还有许多事要做,便不再逗留了。”
“那我等送送将军。”
晏崇光起身,走到门口时,忽然回头,细长的眼里第一次有了真正的笑意,“小屋头你啊长则体面的。小小年纪,就个老聪明,宁又赞刚上路,将来覅得了。”(注2)
“轰”的一下,陆萌萌的脸霎时变得通红。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如火烧般,竟不知作何反应了。
晏崇光见她这呆愣的模样,哈哈一笑,转身离去,“留步,小屋头,覅要送咧……”(注3)
西戍城内,锣鼓喧天。无数乡绅举着牌匾,带着家仆,推着美酒、牛羊前往总兵府劳军。
小荡山土匪被剿,这可是大事。这伙土匪在西戍城周边侵扰了几年,不少百姓因此受苦。如今土匪伏诛,那当然是喜事一桩。
西戍城前门大街雅香居的雅间内,一男子倚窗而立,望着街上吹锣打鼓的乡绅,有些不解地问道:“干爹,孩儿不解。那白天王不是东西,可这晏崇光也是个坏事的,为何要给他这体面?让乡绅去劳军?”
“呵……”
一个略显暗哑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到底是帮我们除掉了隐患,给他些体面也是应该的。”
“可若不是他活捉了白天王,我们也不必杀了小荡山的人。这多人,杀了可惜了。”
“不必可惜。”暗哑声音的主人淡淡道:“大昭别的没有,人多的是。钱到位了,还怕没人替我们卖命吗?此事你不必管了,再去招些人马,与定国的路不能断了。若没钱,主子在京里的事可不好办。”
“是,属下明白!”
看着下属离去,男人起身走到窗边。
他看着下面的t热闹场景久久,最后发出一声哂笑:“且给你几分体面,你最好识趣些,把嘴给杂家闭牢了!”
最后一句话已带上了几分阴冷之意。但很快,这份阴冷便被刚入门的女子给融化了。
“爷,奴家伺候您用茶。”
男人伸手将支窗抽掉,随着窗户合上的声音响起,室内变得昏暗了起来。
他转过身,宛若陶瓷人偶般的精致面容隐在室内的昏暗里,带上了几分阴郁。
女子看着男人颀长的身影与面容,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脸色变得酡红。只是想到男人的身份,又不由眼神晦暗。
两个身影很快交缠到了一起,孟浪之声从雅间传出时,外间守候之人竟纷纷夸赞了起来,“爷真勇猛!”
“英伟大丈夫也!”
男子听着这些话,嘴角弯起,终是有了些笑容……
十七份户籍证明被送到李修手上时,憋了好几日的初雪终是落了下来。
李来福神情落寞。
其实当这些女子来到小李村的第一天起,他便处在一种歇斯底里的情绪里。
他两个女儿便是嫁去了文倚村。
从瘟|疫|爆|发不让相见,再到官府放火烧村,那条通往文倚村的路他与老伴不知走了多少遍,最终他与老伴只能接受女儿女婿一家染病死去的事实。
而现在,这十七个幸存者的出现让他的心再度被撕裂,一个更为残酷的现实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无法接受,无法直视,甚至都不敢与那些幸存者交流。
他很怕有一天会从她们嘴里听到自己更难以接受的现实与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