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夜的心情似乎不错,面对前来攀谈的使臣,眉眼舒展,唇角始终噙着淡淡的笑意,仿若谪仙下了高台,一派矜贵从容的姿态。
百官恍惚觉得,太子这幅平易近人的模样似是很久没有见过了,好像又回到姜少傅生前陪太子一起参加宴席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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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姜玉竹被太子抱着送出宫门,耳畔不时听到宫人和官员们惊讶的拜见声。
一路下来,姜玉竹的心情由惴惴不安逐渐变得平静麻木,最后甚至生出了破罐子破摔的心境。
就这样罢,反正假冒的骨灰瓮已被太子送回姜家,她同父母马上就能启程离京。至于临行前留下的风流佳话,全当是给京城贵人们在茶余饭后添上些新鲜的谈资。
当太子将她抱进车厢时,姜玉竹没有睁开眼,厚着脸皮继续“昏迷不醒”。
纵然紧闭双眼,她仍感受到太子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他似是轻笑了一声,最终留下了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姜小姐,再会。”
车身开始有节奏的微微摇晃,姜玉竹缓缓睁开眼,发现宽敞的车厢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她坐起身给自己斟上一盏茶,手指在触到茶壶时微微一怔。
茶壶里的水温刚好,脚边放置着她遗忘在御花园的暖手炉,手炉里快要烧尽的石炭被换成了银霜炭。
这一切,仿若都在那个男子的算计之内。
伸手撩开车帘,夜晚的凉风吹散了车内浓郁熏香,却吹不散她心头萦绕的疑虑。
太子认出她了吗?
那些意有所指的话,假山洞里暧。昧不明的举止,还有那句姜小姐是孤的人,几乎昭示出太子已然洞悉了她的身份。
既然都认出来了,那他为何会如此轻易放自己离去?
姜玉竹忽而觉得自己好像在下一盘不可能获胜的棋,四面无路可退,只得配合对方的步骤一步步走下去,最终落得满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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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五更,正是夜色深沉,睡意正浓时,岁锦巷家家闭户,门前的灯笼早就熄灭,整个街道漆黑一片。
唯有姜宅大门缝底溢出微弱的光亮,门后隐约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不是说正月初七启程吗?怎么突然大夜里收拾行囊,再说六更城门才开,妹妹这喜欢争魁首的习惯到了江陵后要改一改,头一个出城门又没有赏钱领。”
姜墨竹睡眼惺忪,他怀里抱着个暖手炉立在门口,哈气连天嘟囔着。
“早一日离京,我心里早一日踏实,少啰嗦了,归置好就去看看你妹妹那边,她屋子里书多。”
殷氏挑拣厚衣裳装箱,接着清点药包带的够不够,从京城到江陵需一个月车程,眼下正是最冷的时候,沿途虽有几个郡县歇脚,可该准备的东西却不能少,免得冰天雪里寻不到商铺。
姜玉竹从宫中回来后,就将启程的日子提前,殷氏和姜慎询问她缘由,姜玉竹只说早一点说上路,免得半路上遇上暴风雪。
殷氏和姜慎没有多想,女儿一向是家里的主心骨,当即连夜收拾行囊。
殷氏手里的生意大都在江陵,在京城只有两间铺面,可以先寄放在牙侩收租金,至于其他身外之物,则是能拿就拿,不能就留下。
姜墨竹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他把心爱的一套木舟模型收进箱里,随后来到西厢房想帮一帮妹妹,却发现妹妹都已经整理完了。
“你这些书都不拿了?”
姜墨竹指着屋子里满当当的书架,语气惊讶。
要知京城的书本不便宜,尤其像妹妹这种学问好的读书人,有时候单单一册孤本的价格就抵上他那一箱子木舟模型。
“不必拿了,日后有机会再慢慢收拾。”
姜玉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微蹙的眉心间透着一抹不安,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