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敷在珉儿额头的冰一点点化成水,项晔的心彻底软了,他是着了什么魔,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她柔弱得经不起一点风雨,却要强撑着来应对自己的暴戾。
皇帝一反常态,对待皇后的细心温柔,宫人们都看在眼里,自然也一点点传说出去,而之前病倒的消息才刚刚送到京城皇宫,真真假假谁也说不清楚,横竖如今皇后真的是病了。
妃嫔们聚在安乐宫,三三两两地说着闲话,孙修容从外头进来,朗声对众人道:“我爹送来的消息,说皇后娘娘高烧不退,皇上寸步不离地守在身边呢。”
众人一阵哗然,听得高烧不退,淑妃紧紧皱了眉头,她那表姐,就是发着高烧离开人世的。
果然听林昭仪问:“淑妃娘娘,当初敬安皇后,就是这么病死的是不是?”
淑妃锐利的目光落在她面上,唬得林昭仪一怔,底下还有不识趣的,因见帝后关系恶劣,自以为能不把皇后放在眼里,正说道:“红颜薄命,既然说她是谪仙的仙女,那么在人间走一遭,做了最尊贵的皇后,也是该回天庭上去了。”
隐约有笑声传来,但听淑妃冷冷呵斥:“是谁在说笑?”
殿中一阵寂静,淑妃再问:“是谁在说笑?”
女人们推了一个二十多岁的美人出来,淑妃冷然道:“拖下去杖责二十,待皇上回銮后发落。”
“娘娘……娘娘……”
那曾经在皇帝面前有过几分体面的美人被宫人们强行拖走,她惊恐万状地呼喊着,很快就消失在了安乐宫,众人被这么一吓唬,都惴惴不安噤声不语。
淑妃起身道:“散了吧,天气炎热,没什么事不必再来安乐宫,皇后娘娘尚且初一十五才见你们,安乐宫岂敢僭越上阳殿。而你们,也别再叫我听见对不敬的话,违者就是这个下场,又或是有本事,先越过我去。”
妃嫔们忙屈膝道不敢,只等淑妃离开大殿,才松口气,互相说着:“娘娘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真的要对那小皇后马首是瞻?”
林昭仪嗤笑:“江家和敬安皇后还隔着一层表亲呢,更比不得太后的沈家,若不是有敬安皇后撑腰,她……”
孙修容上前拉着她,嗔道:“姐姐,少说几句,眼下还不知琴州怎么样,倘若皇上就此和皇后娘娘好上了呢,咱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林昭仪眉头一挑,登时说不出话了,目光幽幽掠过众人,看到了那唯唯诺诺的王婕妤,正要找借口发作时,有宫人急急忙忙找来,见了王氏便道:“王婕妤,了不得了,大殿下在书房把一个小宫女吊在树上,说要晒死她。”
王婕妤登时吓得面如菜色,顾不得林昭仪几人,慌慌张张地就跟着跑了。
林昭仪却喊上众姐妹:“愣着做什么,看热闹去,她可真是生了个了不得的儿子。”
书房里的事,很快就传了回来,尔珍端着一碗香薷汤递给淑妃,细细地说着:“那宫女被王婕妤救下了,但也中了暑气又受了伤。问了缘故,说是那宫女奉给大殿下的茶太烫,惹怒了殿下,就把她吊起来了。”
淑妃直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心口闷得喘不过气,懒懒地推开了。
这样暴戾的事传出去,皇帝必然失了颜面,还不知回来会怎么动气。淑妃平日里护着自己的儿子,故意忽略皇长子,之前身为六宫之首的确说不过去,好在如今有了,也算不到她的头上。
再便是为了皇后的病,秋珉儿若真是病死了倒也罢,但若这样捡回一条命,对皇帝的内心一定有很大的触动,他一定会想,是表姐为他留下了这个女人,表姐为他选了这个女人来代替自己,他会连心结都放下的,一旦放下了……
淑妃气得重重拍响了桌子,那鲜红的指甲恨不得抠进木头里:“凭什么,凭什么?”
尔珍劝道:“娘娘,大热的天,您可千万别气出病了。”
此时此刻,那么巧,同样的一句话,正在宰相府里由三夫人对着赵氏说出口,今日几个小孙子打架,赵氏的长孙被三姨太的孙子抓花了脸,她带着孩子来兴师问罪。
却被三夫人冷嘲热讽:“都是老爷的孙子,夫人何必这么较真。要说嫡子嫡孙尊贵,呵呵呵,如今这宰相府里,还有人尊贵得过咱们皇后娘娘吗?元州夫人若是在家里住,是不是连夫人您都要屈膝磕头?夫人呐,您如今可再也不是郡主了,这么热的的天,别气出病来,可没有太医会来给您瞧病了。”
三夫人是妾室里最厉害,也最得宠的,赵氏从前就算是郡主,也没敢明着把她怎么样,更不必说现在自己的母族成了亡国奴阶下囚。再者出了个秋珉儿,那白氏从卑贱的婢女变成一品诰命夫人,自己的尊贵尊严被践踏得体无完肤,如今在家里,更是没有任何威严了。
两边僵持不下,赵氏的婢女匆匆赶来,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琴州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病重。”
赵氏眼神一亮,黯然的面容顿时有了神采:“当真?”
且说两地相隔,消息有所滞后,这会儿京城里传遍的时候,皇后其实已经转危为安,这日傍晚,昏睡两天的人终于醒了过来。
高烧后四肢百骸的酸痛让珉儿很辛苦,她的身体像是经历了一场激战,当双眼睁开意识清醒,这样的感觉让她惶然以为自己又被皇帝下药了,可是皇帝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带着深深的疲倦,冷声问:“你醒了?”
珉儿精神一凛,彻底清醒了。
那之后宫女们伺候她解手洗漱,喂水喂药,一阵折腾后她清清爽爽地靠在床头,听宫女们反反复复地念叨着:“皇上这两天日日夜夜都陪在娘娘身边,奴婢们都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