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祚新年龄虽幼,但口齿却很清晰,“我愿前往掖庭,替代姨舅父。”
姨母养她成人,临终之托,她本可为此托赴死,可是若要她小儿的命,她却犹豫。
“阿娘不要做有忠义却一生余恨的程婴,也不要云珞他做背负仇恨一生无法超脱的赵武,”孟追欢摸了摸孟祚新的脸颊,“我要你们都活着,都追欢逐笑的过一生,就像你们爷爷写得诗一样,新新相信阿娘吗?”
孟追欢摸了摸自己的鬓角,昨日在角门处,李承玠刚刚亲过这里,“只希望你不要恨我。”孟追欢如此这般想到。
天光大亮,山外云开,李承玠缓步步入国公府宅院时,孟追欢正躺在回廊下晒太阳。
“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俩之间的龌龊事吗?”
她虽说未曾服丧但也寻了淡色衣裳来穿,在鬓前别了一朵小白花,李承玠捏捏她的脸颊,心道要想俏、一身孝也说的不错。
“那倒比不上夫人,逢人便称是荆国公未亡人,”李承玠交腿便坐在她身旁,“夫人弄得,我麾下人尽皆知我与个寡妇不清不楚。”
“我阿爷一进长安城便招我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说我欺辱忠臣遗孀、玩弄世家女儿,乃少廉寡耻之人。”李承玠用指节轻轻搓磨着孟追欢的嫩肉,“这不就是夫人想要的吗?”
李承玠心里清楚,天家父子、兄弟不可以常情待之。他破入长安这样的功绩,要真是一路不抢不掠、爱民如子,他那远在千里外的父兄才会觉得他窥伺皇权王位、貌恭而不心服。他未曾入主大明宫而是驻扎于外城郭,给足了未来的皇帝太子脸面,不过和他老情人叙旧,他阿爷也不能真拿军法罚他。但也不妨碍他拿这话逗孟追欢为乐。
“今日主军入大明宫,牙璋虎节无不骇然,骖驾驷马震慑朝廷,将军怎么未去?”
“陪圣人入主含元殿是太子该干的事情,我从不在别人在最志得意满的时候扫兴。”
“这就要看你阿爷是想做个名正言顺的君主,还是个遗臭万年的反贼了。”李承玠听她这话说得大逆不道,皱了皱眉,她却坦然说道,“长安城的世家才不认什么马背上打来的天下。”
“我要是你,眼下第一要紧事,是劝你阿爷去昭陵祭奠高祖英灵,并要拿出十足十的作派来,自己此番带兵入京,是如檄文所写的般‘除司晨之妖后,清邪崇之奸佞’,而不是要做那抢侄子王位、逼死嫂子的恶人。”
李承玠觉得自己真是天生贱命,上半辈子为她做牛做马,下半辈子还要听她颐指气使,他冷着脸跨步起身,孟追欢拿手扯他袖子,“怎么才坐了半刻就要走?”
李承玠捏捏她脸上的软肉,“入宫给你挣荣华富贵去。”
:名正言顺则事成
李承玠领兵刚入长安城时,为了种种顾虑只驻扎在城外,只在禁军投降的第二日夜里,他突闻兴庆宫花萼相辉楼起大火,孟追欢又常年在兴庆宫帮她姨母做事,他心忧虑于她,就领了一队精锐入城秘密救火,虽然抢救及时,但也只见一女子焦尸,尚未烧透的半张脸也与薛观音对得上。
二日,兴庆宫的宫人却来禀报,说太后小皇帝皆自焚于花萼相辉楼中,李承玠知道这里面少不了孟追欢的手笔,但他存心为她遮掩,他也只当是二人皆死。寻了两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将薛观音与高祖皇帝合葬了,小皇帝的皇陵还没开始着手修建,只能暂时停尸于佛寺,由僧人唱经祝祷,修好后才能下葬。
今日他进宫,他阿爷想来是要盘问此事。
浴堂殿中青烟寥寥,他嗅了嗅,没成想他阿爷已经点上龙涎香了。
他的异母哥哥李承珩正坐在曲足案前由侍女为他斟茶,李承珩斜睨了他一眼,还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老样子。“我听说薛氏妖妇自焚的时候,二郎已入大明宫?”
这人还是爱在言语间给他下套,倒说的像他抢阿爷一步先行染指了大明宫一般。
李承玠对着上方行了个插手礼,“我奉令将薛氏母子囚禁于兴庆宫后,便退守外城郭,那日夜间花萼相辉楼起火,宵禁颇严、无人出城禀告,第二日我往兴庆宫查看,才知薛氏母子已死。”
“是么?”李承珩笑着让侍女为他斟茶,“不是大哥不相信二郎,只是薛氏向来狡诈,谁知是不是在行金蝉脱壳之术?”
“我已命长安城中仵作验尸,确实是李云珞母子二人不假。”
“二郎倒是对他们母子很是恭敬,不仅将薛氏入昭陵合葬了,还帮小皇帝找和尚诵经祈福。”李承珩对着上方拱了拱手,“此事关系重大,还请圣人决断,要开棺验尸核明身份啊!”
李忧民没说话,只是倚在禅椅上,眼光在两儿子间扫视,不发一语,未说验,也未说不验。
李承玠突然想起昨日孟追欢对他强调的“名正言顺”四字,立马起身,拜伏在地,“大哥失言,儿替大哥请罪!”
李承珩心想自己这二弟是乍然与老情人相逢人魔怔了在说些什么疯话,他阿爷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你大哥有什么罪?”
李承玠抬起身道,“我们起兵,是要‘除司晨之妖后,清邪崇之奸佞’,而不是要做谋逆的反贼,大哥却在名分未定的时候对口出狂言,竟然要开高祖的棺材,验先皇的尸身,实在是大不敬之语——”
“薛观音虽是牝鸡司晨、祸乱朝纲之人,但是高祖皇帝临死前下旨要薛氏与其合葬,高祖之旨万不能不从。先皇更是以万民为心,奈何薛氏把持朝政,想德被八荒而不得,如今突遭大难,陵寝未完,”李承玠对着李忧民再拜,“我等应祭祖于昭陵以慰高祖英灵,再为先皇修缮陵寝,好生安葬,缓行登基之事才能名正言顺、不落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