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鸡,两只鸡,太好了我要吃两只鸡,”周清烈飞速地将鸡放下,“汪汪汪!你们跟我过来吧。”
“都疯成这样了哪里还有救?”那日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圣人不会真的要让小白做主帅吧?”
孟追欢点了点头,“小白怎么了?我觉得小白很好啊。”
他们几人被周清烈引着入了正堂中,他不忘蹲下对着周尚儒哈哈喘气,“我带到了,我带到了,快给我两只鸡。”
周尚儒没有办法,只能摸摸周清烈的头道,“晚上我们就吃两只鸡,小白乖,把手伸出来好不好?”
周清烈真的似个哈巴狗一样,伸出一只手递到周尚儒手中,周尚儒拉住后,对那巫医道,“现在放血行吗?”
上来两三个身强体壮的仆人忙将周清烈按住,巫医念了一长串不知名咒语后,便取下一把小刀,在周清烈的胳膊上一滑,挤出几滴血后,又敷了不知名药粉在他的伤口上。
不一会儿,周清烈便挣脱了那几位仆人,“汪汪汪,不要取小白的狗血,汪汪汪,不要取小白的狗血!”
巫医又重新施咒后,才对着孟追欢与那日苏道,“他这显然是犯了邪崇,我已然引了驱邪魂入体,能不能除邪,只能听天由命了。”
孟追欢嗯了一声道,“到时候若老将军驱邪成功,定有重赏!”
周尚儒拿了两只烧鸡过来放在桌案上,他不好意思地对着孟追欢笑了笑,“答应了他的事若是不完成,他下次又不听我的话了。”
“理解理解,”孟追欢悠悠道,“国公爷今日也折腾这么久了,不如我替国公爷看顾一会儿老将军,国公爷好送校尉和巫医出去。”
周尚儒不放心地看了看他正大快朵颐的父亲两眼,他只以为孟追欢是被圣人派来试探他阿爷是装疯还是真疯,终是点了点头。
孟追欢将门合上后,她便也学着周尚儒的模样乖了乖周清烈的头,“小白啊,你还记得孔文质吗?”
周清烈浑身一愣,但此刻的失神瞬间从眼中消失,他仍旧啃鸡肉啃得油光满面。
孟追欢继续道,“你知道他死在太液池中了吗?你知道他死前和我说什么吗?他和我说,等他死后,只需在他坟前祭一碗斡难河畔的水、一捧祁连山脚的沙。”
“汪汪汪汪汪!”周清烈放下鸡骨头,便做出狗咬人状,呲牙咧嘴得瞪着她。
孟追欢伸出一只手放在周清烈面前,“给你咬,你咬吧。”
周清烈却惊恐地窝了回去,背着身子不理她。
“孔文质还和我说了很多,小白你想听吗?”孟追欢顿了顿道,“孔文质说全天下他最佩服老将军,老将军在百姓罹难、家国沦丧之时,弃笔从戎、横驰漠北,又能功成身退,了却君王天下事。”
“更重要的是将军看清了李忧情的为人,所以将军一生,既没有壮志未酬的遗憾、更没有鸟尽弓藏的痛苦。”
周清烈苍老却雄浑的眼神看向孟追欢,孟追欢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与秦王许诺将军,冤杀功臣这样的事,大梁不会发生第二次。”
孟追欢见周清烈仍埋着头,她长吁一口气道,“圣人让我问问将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孟追欢见他仍旧装疯卖傻、愣愣地看着烧鸡,知道自己今日是说不动他了,便欲离去。
她却在推门的那一刻看到周清烈挺直了身躯,坚毅的神情仿佛还是那个几十年前统率七军的将领,“你回去告诉李忧民,廉颇未老,尚能吃两只烧鸡。”
几日后,就在李忧民都要定下陈定国为主帅后,周清烈的疯病却被那突厥巫医治好了,周尚儒花重金酬谢了那突厥巫医,孟追欢却与李承玠笑道,“我说这钱我该领一半才是。”
在客京华算过的大吉之日,明光军出征了。
七十岁的老将周清烈重披兜鍪、重佩吴钩、跃马扬鞭气势如牛,拥三军而入伊州。
又说明光军统帅李承玠乃骠骑营中第一勇,马矟之势如流星飞霜,谈笑间便能出玉门而斩楼兰。
而这些孟追欢却都不曾见到,只因李承玠将她分到了明光军十六人仪仗队中,平时主要的任务——是为战死的士兵祭祀哭丧。
专职哭坟的许五郎说道,“孟娘子,你别看我们现在清闲,等真打了起来,明光军没我们可不行。”
善于挖坑的于三郎补充道,“就是就是,以后埋不完还得上夜班呢。”
奏乐的刘七郎点了点头,“听说孟娘子最会唱挽歌了,王爷吩咐了,以后所有将士挽歌都由你来唱。”
孟追欢深吸一口气后吼道,“可我是——圣人亲封的粮草官啊,我应该去押送粮草,我不是来军中哭丧的!”
许五郎却不以为然,“孟娘子,押送粮草有什么好的,送到了,就要被突厥人追着砍,送不到,就要等着被朝廷砍。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们丧葬队,送走最多的就是粮草官!”
刘七郎诚恳地向孟追欢解释道,“孟娘子,你不要觉得我们丧葬队没前途,秦王从前就是我们丧葬队的。”
“李承玠是丧葬队的?他的挽歌可唱得不好。”
刘七郎继续说道,“是啊,韩王李云珈为了羞辱王爷,将他分到了丧葬队中,他那时候日日便和我们一起挖坑埋尸,可沙州一役,却只有我和王爷两个丧葬队的逃了出来。”
孟追欢想起旧事,神色有些不自然,“你们是……逃到了敦煌是吗?”
“是啊,我们在鸣沙山中,被一权贵的仆人所救,他以为我们是来为供养石窟作画的画师,便给了我们好些银钱和吃食,我和王爷这才活了下来,我不善作画,我便出去为王爷寻找和采买作画所用的矿石,再研磨成颜料,我的那份,也是王爷为我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