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听,”王静熙一听到城阳公主四字,便转过头,耷拉下了脸色,她转而找补道,“一家人吃饭,不要谈论国事。”
孟追欢看向她的祖母,“真的不听?那好吧,我便咽在肚子里,一辈子都不说出来了。”
王静熙哼了一声,递一碗牢丸到孟追欢的手里,“国事亦是家事。”
孟追欢捧着那碗牢丸,细细地吃着,在王静熙殷切的目光中,将那碗牢丸慢条斯理地吃净后她才道,“城阳公主让我和祖母说,你的每一封信她都有看,她不回是因为——她担心她的回信,会给祖母你带来麻烦。”
孟追欢从未见过这样的祖母,在她的眼中,祖母永远是慈爱温和、威严得体的。
这个不算友善和睦的家燃烧了她的容颜与青春,将她打造成能撑起一家门楣的内宅主母,她少女时期的倾慕与友谊在深宅大院中开始变得无关紧要。
可是如今她摔了手中的碗,靠在胡交椅上浑身发颤,眼泪夺眶而出,她拉着孟追欢的手道,“你能替我去看一看她,这便够了。”
:泪比长生殿上多
李承玠、孟追欢在孟家祖宅中过完冬至之后,李忧民便下了旨来,招他们二人往宫中复命。
李承玠陪着她一同跪倒在了紫宸殿的青石板上,龙涎香清净幽远之味让孟追欢心里发苦,她在紧张之时,便会咬自己的下嘴唇,此时便咬得愈发厉害了。
李承玠用虎口攥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嘴唇从她的牙齿下解救开,“再咬就出血了,欢娘。”
他们二人亲密无间的动作却被鲛纱之后的李忧民看了个正着,他手持佛珠自纱幔后缓缓走出,“小孟舍人看来,很招我儿子的喜欢。”
孟追欢低头不语,只是被李承玠拉着向他阿爷行礼。
“既然丹帜军中人已然招认,那陈定国刺杀一事便让刑部的人依梁律判了便是,”李忧民手上拨弄佛珠的动作越发快了,“只是朕的心中有一个疑问久久得不到答案,陈定国为何会去刺杀阿珩呢?小孟舍人你又为何会和阿珩同处一室呢?”
李承玠忙上前替她解释道,“陈定国本就是多疑之人,大约是因为儿臣和她的关系——”
“阿玠,你诈死的消息都传到长安城了,谁会费劲心机去杀一个死人的妻子?”李承玠的辩解被李忧民的暴和堵在嘴中,“除非是朕的家中,也发生了如鲜卑族收继婚一般,毫无廉耻之心的事情!”
李承玠拧起了眉头,“这要有错,也是陈定国结党夺嫡,见他女儿当不了皇后,便做计杀人有错,与我鲜卑族人无关。”
李忧民起身,看向眼前为了一个女人便要忤逆他的儿子,他走下紫宸殿前的玉阶,突然抽出一侍卫腰间的剑。
李忧民的暴和声响彻殿堂,“我看是你这个秽乱朝堂、狐媚淫荡的女人将我的儿子都蛊惑离间了去!”
他拿着那剑便要去刺孟追欢,却被李承玠牢牢挡在身后,“你的姨母便蛊惑了朕的哥哥,让他如疯魔了一般非要立一个成过亲的女人为妃,还要把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拱手送给她的儿子。”
李忧民的剑刃逼得越来越紧,“我如今最后悔的事,便是没有在入主皇城之时,将你们这些流着薛氏血的人全都杀了!”
孟追欢不知是生出什么气力,将挡在她面前的李承玠推开,她伸起脖子迎向那把长剑,“我姨母又何错之有?有错也是你们李家人色欲熏心、腐烂至极,我姨母分明已然嫁人,李忧情仍要杀她夫婿、夺她入宫,还招揽天下诗人传颂他自以为是的爱情!“
“什么赐浴华清、什么承恩雨露、什么比翼鸟连理枝,都不能掩盖你们藏在衮冕之下的恶心!”
孟追欢用尽全力向着李忧民嘶吼着,“你的大儿子在修造琵琶的铺子中便要对我动手动脚,你的小儿子才破了长安便要来护城河外堵我,宝物被人偷不去怪贼,难道是宝物之错吗?”
此言一出,李忧民心绪难平,呼吸喘喘,他的剑直逼孟追欢的咽喉。
李承玠见了忙上前去抱住李忧民的大腿,他哭喊道,“阿爷,你莫要杀她,她要是死了,儿子也不活了!”
李忧民轻蔑一笑,一靴子踹在李承玠的肚子上。
他手中的剑却未直取孟追欢的咽喉,剑势向下忽而在孟追欢的胸口处停下,剑刃一推收之间,竟直接挑破了孟追欢襦裙的系带。
孟追欢忙蹲下身抱住自己螺青色的衣衫,不让裙裾滑落。
李承玠伸手一把将孟追欢揽在怀中,又扯了披风来遮盖住她。
李忧民将那柄剑扔在地上,重新拿起桌案上的沉香佛珠,“聘则为妻,奔则为妾,阿玠你既然这么喜欢她——我便将她赐给你。”
李承玠看了一眼因被挑破衣衫而瑟缩在他怀中的孟追欢,他为难道,“阿爷,欢娘她知错了,她不会再顶撞你了,她还在守孝,此时行礼不合适……”
“作妾也需要守孝吗?”李忧民一佛珠直接向李承玠脸上砸去,他也不躲,就这么硬生生挨着,“李承玠,你快谢谢你的妾室做的好计谋将你哥哥的脸给伤了,不然今日我便让你们这对野鸳鸯滚回封地去!”
李承玠合上双眼,长舒一口气,他一只手搭在孟追欢的腰间,一只手托起她的臀部将她抱起,便直接抱着她出了紫宸殿。
他脱下披风将孟追欢牢牢罩住,他竟分不清此时她眼中到底是被挑破衣襟的羞愤,还是被君王训斥的悲凉。
李承玠只能将她牢牢地抱在怀中,边亲吻着她的额头,边喊着二平加快赶车,忽而一颗带着体温的泪珠滴落在孟追欢的脸颊上,“欢娘,这些都没关系的,不过是被挑破了罗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