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雄娘子满心的轻蔑,全然写在脸上,他心中以为的云出岫和水母阴姬之间的关系,前者一看便知,倒是难得辩解了一句:“我和宫南燕可不一样,我不是你的替身!”
“呵。”雄娘子冷笑一声。“怎么,你还真对这个恶毒的女人动心了吗?看到我的脸,居然还要这样自欺欺人?”
云出岫看他的眼神却更加古怪。他没有搭理对方的冷嘲热讽,而是转而对水母阴姬说道:“你们俩还真是露水姻缘啊,他根本就不懂你。”
水母阴姬意识到他要说出真相,顿时肃容警告道:“不想死的话,你就不要说不该说的话!”
然而,她又有何时真正阻止了云出岫呢,这年轻人注视着雄娘子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你女儿的替身,是因为她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闻言,水母阴姬猛然闭上了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敢去看雄娘子的表情。然而她可以不去看,却不能不去听,这男人发出一声受伤野兽一般的咆哮,不敢置信的问道:“你在胡说什么?我的女儿活得好好的,她怎么会死……她不会死的!”
云出岫却仍然冷静:“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但她一定是死了,因为,我不会错认父母注视心爱孩子的眼神。”
萧东楼就时常拿这样的眼神注视过他,他既然得到过,当然不可能看错。水母阴姬盛怒之下差点将他一掌拍死,目光之中流露的懊恼和心痛却令人触目惊心,那不是失手伤人该有的情绪——那分明是昨日重现的痛心疾首!
“是你杀了你的女儿吗,宫主?”云出岫轻声问道。
他的声音既低又轻,轻得好似一阵微风,但落在雄娘子的耳中,却比九天神雷还要慑人。他盯着水母阴姬的眼神,让人觉得只要对方回答一声是,他就能立刻扑上去,当场咬碎她的喉咙!
然而,水母阴姬闭上眼睛,只是悲伤的、疲惫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动手。”她疲倦的说道。“她是自尽的。”
“她大好的年华,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会选择自尽!?”雄娘子根本不信这些。
但事已至此,水母阴姬却已经不再吝啬于在他面前说出真相:“她为了杀我,引诱了无花,因为她相信了宫中的流言,以为她的父母是被我所杀,所以想要替父母报仇,没想到无花拿了天一神水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神水宫,她却因此珠胎暗结,有了身孕……”
她嘲讽的勾起嘴角:“我神水宫的规矩,不许宫中弟子和任何男人往来,否则杀无赦!她大约是想着无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不如自己了结性命,起码还能去得体面,因此选择了自尽,殊不知不管她做了什么,我都不可能杀她、不可能伤害她……因为,她是我的女儿啊!”
哐当一声。是雄娘子手中的长剑掉在地上的声音。他方才能在一瞬间刺出七式杀招,此时却手抖得根本握不住剑柄。或许,早在他没有见到女儿、决定冒险一入神水宫的时候,便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但作为父亲,在得到确切消息以前,又如何能放弃希望呢?
“我当初……究竟为什么要把她留给你这么个魔鬼?!”他怒骂一声,眼角闪着水光,鬓边忽然就生出了点点银丝。水母阴姬斜昵了他一眼,却毫不客气的反问道:“那又如何?难道要她跟着一个臭名昭着、人人喊打的父亲,才是她的体面吗?”
这句话却是戳中了雄娘子的痛脚,让他的眼泪顿时流得更凶了:“报应,都是报应!我这十多年来,一直吃斋念佛,就是不想让孽债延续到她的身上,到头来还是……呵,我雄娘子的一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的女儿,这下子,到底还是轮到我自己的了……”
他又哭又笑,神态癫狂,那张原本美艳非凡的脸上,只剩下一片扭曲的痛苦。水母阴姬看着这样的他,表情也紧跟着变得痛苦起来——因为世上,原本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事情的前后经过。
为什么会有杀死父母的传言?——因为她和宫南燕的缘故,宫中人人自危,都害怕自己会是下一个被她看上的人,也有人说她故意挑选那些长得好看的小女孩,杀了她们的父母,再将无依无靠的她们纳入宫中。
偏偏司徒静越长大,就越像她的父亲……她也是察觉了自己和宫南燕样貌的相似,察觉了宫南燕看向她的越来越不友好的目光,才会对传言深信不疑,才会最终做出错事的吧?也是自己沉迷闭关练功,全然没有发现她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偏激,直到她用一把匕首划花了脸颊,割开了自己的喉咙,用这样惨烈的死亡彻底击碎了她的心。
其实,云出岫说得对,到头来,就连神水宫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她究竟有什么名声可言呢?连亲生女儿都憎恶她、怀疑她,不惜用死亡来逃离她,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雄娘子说的也对……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报应!是他们生下了司徒静,也是他们扼杀了司徒静的一生!原来一个生命能给她带来多少的欢喜,就能给她带来多大的痛苦,时至今日,她才终于能够明了。
因为心神震荡,他们俩都没发现云出岫靠近了大殿中间的溪水,直到剧烈的寒气蔓延开来,水母阴姬抬头一看,就见他凌空踩在水面上,潺潺流水俱已被他化为了坚硬的寒冰!
“好了。”他轻轻拍了拍手,神态间还带着几分天真的娇憨。“这下子,我应该不用在水里跟你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