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瑟。”萧笙忍不住叫他。
“怎么,”荣瑟手上的动作停了,惊慌问道:“是弄疼你了?”
“没有。”萧笙摇摇头,斟酌着措辞,半晌才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荣瑟沉默良久。他肚子里没几滴墨水,书到用时方恨少,那瞬间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答案。
——因为你长得好看?太肤浅!
——因为我想睡你?太放荡!
——因为我喜欢你?太矫情!
“因为……”时间久到他不得不给出答案,荣瑟只道:“觉得你可怜。”
他生怕这个回答刺伤萧笙的自尊,又无意间触碰到他的逆鳞。没想到萧笙却笑了,笑容里一半真诚一半嘲讽,歪着头看人的模样似眼中盛着星辰大海。他薄唇轻启,感慨道:“荣门主真不像这么有同情心的人啊。”
“凭什么?”荣瑟因为他话里若隐若现的嘲讽意味而不忿,抗争道:“就因为我长得丑就不像好人么?我这张脸还不是托你的福毁的!”
萧笙见他如此较真,笑意更浓,冰潭一般的瞳孔罕见的泛起涟漪,忍俊不禁道:“跟容貌有什么关系。”
萧笙忽而又想到自己从了然手里救下兔子的举动,不知那只命大的兔子如今身在何方。谁又能想到恶名昭着的萧公子会大费周章的给一只野兔疗伤。
他的思绪一走远,人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喃喃说出一句:“荣瑟,没想到,我们居然还算半个知音。”
荣瑟蓦然得到他的肯定,猝不及防体验了一回心脏骤停的感觉。
去临安救你
不出几日,他们已经走到闽越交界处。这一路上不再需要荣瑟以身试毒,萧笙已能从容接过他给食物的水,不假思索的往嘴里塞。
荣瑟心里甜丝丝的。若有人这会开价,拿萧笙的一晚春宵与他换这份信任——我荣瑟又不傻,傻子才换。
白熙岚醒着的时候不多,但有那一会也够了。她瞅见那十恶不赦的丑八怪追着玉面公子献殷勤,心里竟生出了“天哪,他该不会是在泡他”的荒唐想法,心道怪不得自己的性命能被那公子一句话左右,从此更加坚定了要抱谁的大腿。她刚想明白这其中的内在逻辑,后颈一麻,再次被嫌灯泡太亮的刀疤男放倒了。
“甜的和咸的,你要哪个?”荣瑟笑靥如花,转身拿出两袋饼让萧笙挑。
“甜的。”萧笙果断抉择。
荣瑟把饼递给他,自言自语:“你这病着呢,不能光吃饼,要不我去打只兔子烤了吃?”
萧笙大惊失色,急道:“不要!”
“那就算了。”荣瑟老实应允,讶异的发现萧公子不仅爱惜人命,竟还爱惜兔子的命。两人吃完干粮,正准备继续赶路。
忽而一阵奸笑声传来,“咯咯咯”的笑声混在树叶的沙沙声里,雌雄莫辨,将这好端端的艳阳天笼罩上阴霾。那怪声感叹:“荣门主好雅兴啊,带着美人跑到此处来郊游,让我好找。”
荣瑟下意识的挡在萧笙前面,沉声道:“是鬼道五门里的蛇,尤长春。”
“哦。”萧笙冷冷应了一声,顺手从马上抽出剑来,不屑两字写在脸上,大有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架势,哪里把尤长春放在眼里。
“你身上有伤,别出头。”荣瑟试图用凶狠的眼神喝止他冒失的举动,劝说道:“再说,他可能是来找我寻仇的,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打赢了才能往前走。”萧笙目光如剑,仍是那个睥睨天下的萧公子。
“阿笙!”荣瑟冒失按住他准备起剑的手腕,严肃道:“你先走。”
又听见有人叫自己“阿笙”,萧笙的瞳孔微不可闻的一颤。
“尤长春此人,虽然本事一般,但特别能记仇,出招阴损,叫人防不胜防。你若惹了他,十几二十年都睡不好觉。”荣瑟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诚挚的担忧,继续往下说:“一会你先走,我若能尽快搞定,便去追上你;若我来不及,你就正好甩脱我自己走。”
他虽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一番话,没想到却正好说进了萧笙的心坎里。萧笙心疼一热,更加坚定的摇头。他上前一步,伸出一根玉指,轻点在荣瑟的胸膛上,愧疚道:“可是你也有伤。”
荣瑟只觉得一丝温暖顺着萧笙的指尖一直流到心里,而后一路往上,在他脑中炸出一片绚烂的白光。那么多感动的话堵在他喉头,只可惜才疏学浅,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笙盯着他的耸动的喉头,还在等他说点什么。下一秒,只等来后心的一阵酥麻。
这下三滥的刀疤男竟暗算了他!
不是说好这几天不算计我么?老子信了你的邪!
萧笙唯有不甘的瞪着荣瑟,不知他究竟有什么打算。
荣瑟封住萧笙的穴位,将那瞪眼讶异的萧公子也捆成粽子,一并扔到马上。而后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他那匹价值连城的快马便载着两个美人疾驰而去。那是他带在身边多年的爱马,极通人性,有了主人那一掌,保管闷头向前冲,不到跑死那一刻不会停。
荣瑟看着马儿走远,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人要是坏到极致,往往不相信自己还有朴素的感情,偶尔放纵自己心善,总有恍如隔世的错觉。
荣瑟混到现在,时常觉得自己牛逼,更多的时候觉得旁人傻逼,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很伟大。
荣瑟轻抚自己的心口,手掌覆在萧笙方才点过的地方,那里了然揍出的旧伤确实还未好。但有了萧笙那句话,今天就算死在这,他也觉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