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辈的祝福
一想到萧笙和了然睡在一张床上,荣瑟便无法安眠。可他一连听了三个晚上的墙根,隔壁都异常安静,什么该有不该有的动静都没出现。他一面释怀一面庆幸,末了心里头还有点鄙夷和尚暴殄天物。
一连三天没有动静,仇家庄岁月静好,恰逢秋收,鲍龙飞等人也没工夫去路上堵人,放下刀剑改拎锄头,整日在地里忙活,庄子里都是新鲜的稻米香。
仇老爷子一个人闷了二十年,对了然和萧笙一见如故,喜欢拉着他们闲聊,似对悬在头顶的利刃毫不关心。
“我记得,圆觉住持最爱吃鸡,烧鸡炖鸡什么都爱吃。每每出门,他在食铺里点了菜,若有不长眼的店家询问他一个出家人怎能沾荤腥,他也不恼,笑嘻嘻的把事情都推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要吃。”仇离恨摇头晃脑,感叹:“哎,我那时年少不会说谎,每次都被他逼得面红耳赤。”
了然笑着点头,那的确是师公的做派。
仇离恨看见萧笙也听得认真,不禁又说起容安的事,道:“还有那次,圆觉住持和湛云散人都想收容安为徒,结果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说:‘不如你们打一架,各自露两手,我品鉴品鉴再决定吧!’”
萧笙惊讶的瞪大了眼。仇离恨转向他道:“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天不怕地不怕。那时候‘一僧一道双刀笑’的打油诗已经传唱了二十年,他却似没听说过一般,在两位天下第一的前辈面前仍旧放肆得很。可说来也奇怪,谁都对他讨厌不起来。”
“后来呢?”萧笙忍不住追问。
“后来圆觉住持仰天大笑,对湛云散人道:‘我们老兄弟也好多年没过招啦,不如今日试试?’结果那素来最不入世的老道居然肯为了容安应战,我们才有幸能看一次绝顶高手的过招。”
“后来谁赢了?”了然更关心自家师公有没有赢。
“后来是平手,”仇离恨道:“内功高手过招,并没有绚丽的招式,只有两人的真气风起云涌,大开大合,打完连衣襟都纹丝不乱。不过在我看来,圆觉住持略胜一筹,那道士尽了全力,可我见你师公的脸上的狡黠,总疑心他保留了三分。”
了然木然点头,萧笙又追问:“那容安呢?”
“哈哈哈,”仇离恨想起往事,自己先笑了,道:“结果容安是耍他们的,说看起来好无聊。他生来最恨打坐,让他练内功,还不如把他绑起来。”萧笙和了然一起惊掉了下巴。
“圆觉住持并未生气,还拍着容安的肩膀说,人活一世,开心最重要。他这么年轻就能参透了这个道理,也算人才。而湛云散人禁不住这样开玩笑,拂袖而去。容安还追上去道歉,说自己不是看不上天元观的功夫,只是他还想娶妻生子,不能为了学功夫便放弃美人。”仇离恨摇头道:“可想而知,他越说,湛云散人的脸色越难看,最后容安把人气走了,自己还不明白老道为何生气。”
了然听完,也是哭笑不得,觉得这容安简直像闹事的泼猴。
“至于我为何会与容安相熟,”仇离恨继续说下去:“是因为他觉得耍刀比练内功有趣,便缠着我和阿彦教他刀法。他是个讨人喜欢的后生,我和阿彦又看圆觉住持的面子,便都教了。”
“他同时学破山七刀和断水十三刀?”萧笙表示惊讶。
“容安是个天才,这两套刀法截然不同,他不仅同时学,还能糅合在一起用,上一招还是气吞山河的破山七刀,转身又是柔缓缠绵的断水十三刀。我和阿彦都吓坏了,觉得再教下去,用不了三年,江湖上就没我们的事了。”仇离恨捋着花白的胡子,犹自感慨:“可容安从来志不在此,才学了没几天,一听说塞外有美人,他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扔了刀就跑。一年以后,就听闻他做了浮屠宫的女婿。”
“他那样的脾性,我一听说他成婚,便知道他的心思再也回不到中原武林来。”仇离恨道。
了然和萧笙都被他扯进遥远的记忆里,容安的形象逐渐饱满,不再是一个引来血海深仇的符号。
他英俊,洒脱,不羁,到处惹是生非,让人又爱又恨。
仇离恨闲聊完了,想起正事,对了然道:“贤侄,你既然学了破山七刀,便在我面前走一遍,我来帮你指点指点。”
了然老实照做,忆起那日石室中澹台彦的动作,竭尽全力模仿了一遍。
“差得远啊,比容安都差得远,比澹台彦差得更远,”仇离恨禁不住叹气,再问:“他教了你多久?”
了然领了批评,面红耳赤,低头道:“世伯只走了一遍给我看,第二日便过世了。”
“走了一遍?”仇离恨感到讶异,只道:“只看一遍便能做到如此,那还有救。”
“你再试一遍。”仇离恨道。他操纵着轮椅围着了然转圈,将他的动作烙在眼底,看得仔细。
“你是天纵奇才,内功底子也好,”仇离恨辛辣点评:“可惜你是圆觉住持的传人,从来不是耍刀的材料。”
“你们修内功的,总把刀法看作一个套路,心里既不理解,也看不上。”仇离恨道:“可你年纪尚轻,既无法修炼出圆觉住持那样深厚的内力,也没机会在实战中领悟无招胜有招的机巧。你若有耐心,自可以等着像圆觉和尚那样大器晚成,中年之后,天下无敌。”
“我没耐心!”了然想到萧笙的病,当即脱口而出,冲仇离恨道:“还请前辈指点刀法!”
仇离恨微微动容,叹道:“招式你都记住了,分毫不差,今后无非是学着怎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