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样也没有去围观。不过现在,自己忽然很想看看这间房间——这屋子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一个外科医生一直住在这?十几年了——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十几年,张志仁在这间屋子里住了十几年。
谁都会好奇的。
我忍不住关上门,想用手机的光找到电灯开关,好好看一下这个屋子——尽管心里明白它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否则之前去围观的那些人早就把八卦传开了;同时也有些唏嘘——这人是个名医了,但他没有家人,没有爱人,也没见过他有任何朋友。科室集体出去吃饭时他从来不去,连药代都不敢和他说话。这人失踪后,我忽然发现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意料。
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种经历——在完全黑暗安静的房间里,惟一的光源只有眼前的手机。就在这时,有人在你耳边说话。非常近的距离,仿佛直接在耳朵里面响起来一样。
“咯咯……”
这声音响在我的耳边,像是小姑娘的急促绵密的笑声。我不知该怎么形容这一刹那的心理状态——就是完全的空白,说难听些就是吓到放空状态了。关键是那笑声异常诡异,甚至不能算是笑,有些像是钝齿轮卡死时候那种咯咯声,听的人心底发毛——我猛地回头,手机也随着甩到身前,就见到本来应该空无一物的身后,突然有一个人影,背对着我,蹲在桌子底下。是个穿着白色吊带裙的女人,很消瘦;那种咯咯的笑声——或者哭声,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铃铛
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猛地松了下来。
每个人怕的东西不一样,可能有的人看到黑屋子里蹲着个女的会吓死,可有的人——比如我,只要看到对方是个活人就不怕。她很瘦,蹲在那哭,穿这条白色的长裙,长头发。
我仔细听她声音,感觉应该像是哭,只是哭得太急促,就变得像是笑了。
“你是哪床的家属?”我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她只是背对着我哭,抱着膝,肩膀不断抽动。女人哭起来很吓人,从我妈身上我就看出来了,看个电视剧能哭得差点脑缺血,你没法劝,你越劝她哭得越来劲。她既然不理我,我也没办法,只能就这么走了。至于摇铃的人是不是她,那也没法确认——女人都哭了,那别说她想摇个铃铛,她摇个大本钟你都要让她摇。
我不想多说什么,就打算这样走了。
可就在快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她猛地扑住我——我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绝对不算瘦弱,但被她这样一扑居然也没站住。这种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把人撕开,可这女人力气大得出奇,手指紧紧扣进我胳膊。推挤中,本来握在手里的手机也落了下去,先是砸到了她的头,再落到我胸口,屏幕的光短暂地照亮了她的脸——我只来得及看一眼,连长什么样都没看清,胳膊疼的快要断了似的,我都能听见骨头咯咯乱响。就在自己几乎要被活活撕开的时候,旁边猛的平白横飞来一股巨力,将她整个人都掀了出去。
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手机跟着她一起滑落出去两米远左右,撞在了书柜上。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凭感觉,察觉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附近唯一的光源就只有手机了,不管怎么样,我总是先往那边去的——而就在将近要够到的时候,周围恍然一亮。有人打开了大灯。
眼睛一时还习惯不了光亮,我一下子眯起了眼睛,只见有个人立在旁边,个子很高,手里有一圈鲜艳红绳,系着一个铜铃铛,铃铛悬在他手腕下,一下一下地响着。他低头望着还躺在地上的我,一脸惊异。
——这居然就是下午那个自称是道士的人。他怎么又来了?果然居心不轨!
“你在这做什么?”他先问了。
这里是医院,你特么问我在这做什么?!我忍痛爬起来——胳膊突突地抽痛,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扭到了。“摇铃铛的人是你?”
那铜铃铛大的出奇,足足有男人手掌那样大小,似乎是老东西了,铜铃模样,上面花纹磨得发亮。他死死盯着我,又开始摇铃铛。
“别摇了!那女的去了哪?”
“……你听见这铃铛了?你确定?”他还摇。铃声叮叮当当响在耳边,特别烦。
神经病。我拍拍身上的灰,冲到门口去找那个女人的踪迹。晚上病房的走廊两头黑乎乎的,只有icu那边还有些光亮,但无论哪一头都没有人,只有3床的老年痴呆在外面乱晃,倒是看到远处护士台那里小刘已经回来了。
“真有缘啊,丘大夫。”昆麒麟——我记得他这个名,这人转了一圈,看看四周,“医生也辛苦,加班加到那么晚。咱们交个朋友?我最近估计这边挺多业务的,有个人好办事——”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打断了他,“我夜班。你到底是干嘛的,怎么那么晚还在这转悠?我叫保安了!”
“都说了,我是私家侦探,来这找一个叫张志仁的。他是这的大主任?哎呀,不管啦。”昆麒麟把铃铛收到背包里,活动活动手腕,“结果就刚好撞见大夫和一妹子亲热,真是打扰了,医护工作者就是辛苦,搞个对象不容易。哎,医生,再还你打听个事……”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理他,直接跑去了护士台。小刘正在誊写心电监护的记录,见我狼狈地跑过去,不禁吓了一跳。
“丘医生,怎么了?啊,你的胳膊……”
——我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怎么一副模样。头发肯定乱了,白大褂上也蹭得一大片灰。刚才没发现,但现在才察觉,连襟口都被那女人拉出一条口子,简直像是刚被人摁着打的状态。自己平时还是很注意这方面的,没有过这么失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