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升把江宴推进小花厅,冲谢淮舟点点头便匆匆离开。
江宴操控着轮椅转到茶桌后,漫不经心道:“昨晚没睡好?都能看见红血丝了。”
“换了是你,你能睡着?”谢淮舟将烟按在江宴最喜欢的那套黄花梨八仙桌上,完整的木纹突兀地多了块黑斑。
江宴微微掀起眼帘,哼笑一声:“你不用拿我的八仙桌撒气,再过一两个月郁长泽自然会回去。”
连日来的疲惫、烦躁、愤怒、失望在一剎那爆发,谢淮舟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面,逼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是来找你撒气、抱怨,大闹一场后就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江宴,别把我当小孩子愚弄。我今天必须带郁长泽离开。”
江宴的目光变得锐利,鸢尾花型信息素在空中漫开,谢淮舟后颈灼烧发痛。
“我要是非不让呢。”
“那你就该想想岁岁。”
江宴脸色剎变,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句道:“你威胁我?你为了一个连自己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威胁我?”
“不管他的出身如何,他是我的爱人!”
“爱人?”江宴匪夷所思地看着他,“谁的爱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一直到现在他对你说过实话吗?”
“如果不是谢昀霆突然发难,你是不是还以为他在拍戏?”
“你给过他多少次机会,他珍惜吗?”
“小舟,相爱最基础的前提就是坦诚,郁长泽做到过吗?”
谢淮舟:“那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不是你关着他试药的理由。”
“但是没有他,我会死!”江宴怒吼着,撕心裂肺地咳嗽,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辞年发现一种药物,有60的可能性扼制病情恶化,但因为基因序列特殊,一直没通过临床试验,而我的身体状况根本无法参与测试,这世上只有郁长泽和我的基因序列相似度最高,只要实验通过我就有救了。”
谢淮舟脑子很清醒,江宴只说了试药成功可以救他,他当然希望江宴能活下来,但试药的后遗症呢?郁长泽会怎样?他的身体能支撑完试验全阶段吗?
这些问题江宴都无法回答,基因类药物风险很高,轻则营养不良、性激素水平增高、睡眠需求减少,严重的会出现肢体功能障碍,认知和精神功能障碍,甚至可能会导致癌症、遗传毒性等后果。
“我保证无论试验成不成功都会全力治疗郁长泽的后遗症;还有,网上最近对你和郁长泽的争议不是很大吗?他是演员,负面新闻很影响事业的。我能帮你们,只要你当今天没来过,不会有任何人议论你和郁长泽。”
江宴面色灰白,那双闪烁着精明和锐利的眼眸浮现出哀求:“小舟,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次帮帮我。如果我死了,岁岁和辞年怎么办?江家人不会放过他们的。”
谢淮舟心脏一阵阵犯酸,他从未见过江宴如此低声下气求过谁。他们相识二十年,是挚友、同伴、兄弟,见证过彼此最狼狈或最耀眼的时刻,是可以托付家人的存在。
谢淮舟觉得自己站在一块悬空的岩石上,向左向右都是深渊。
可他与江宴的情分和郁长泽有什么关系呢?
前二十年江宴对郁长泽不闻不问,现在生病了却要拿他试药,这是哪来的道理?
江宴生病,他着急、辞年心疼,那郁长泽呢?被关着试药的那几年有人心疼过他吗?
不能因为郁长泽没爸没妈,只喜欢谢淮舟,就欺负他啊。
“对不起,你想要任何医学专家、设备或者研究资金,我都能帮你,唯独郁长泽不行。”
“你以为这些我弄不到吗!”
江宴心中生出一股浓浓的怨恨,明明只差一点,郁长泽都同意了,谢淮舟凭什么跳出来阻止,他对谢淮舟那么好,把他当亲弟弟,给他铺路,教他如何对付谢家人,结果他为了一个私生子威胁他,连最后活命的机会也不给他。
江宴心中百转千回,他想到辞年,想到了岁岁,想到了他与辞年的终身标记。
被终身标记的oga失去alpha后很难独活,每一次发情期都是受刑,他无法接受那样漂亮耀眼的辞年会被抑郁、焦虑折磨,最后以自杀结束一生。
江宴眼眶通红,手轻轻扣在茶桌底部,那里有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消音手枪。
“阿宴。”
一声悲切的呼喊将江宴惊醒。
辞年面色苍白,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望着江宴,头一次如此悲伤、绝望,像凝结了一汪冰冷幽暗的湖泊。
一瞬间,江宴什么都明白了。
临床试验失败了,没人救得了他。
奇异的,他竟感觉到释然,如同尘埃落定,背负在身上巨大的顽石被卸下。
郁长泽每隔几天,可以和谢淮舟简单通讯,最近研究员总是拒绝他的通讯请求,他隐隐察觉到不对劲,得知谢淮舟beta身份暴露后,他强烈要求结束试验,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辞年答应加快试验节奏。
药物排异反应比预期的更猛烈,即使是s级alpha也无法抵挡,郁长泽被送进抢救室,临床试验宣告失败。
“n0317还未脱离危险,不建议现在转移。”
“他有名字。”谢淮舟冷漠打断研究员,他不喜欢别人用编号称呼郁长泽,好像他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替换的实验品。
监护室内,alpha浑身插满管子,皮肤呈现出病态的青白色,悄无声息地躺在床上,连微弱的呼吸起伏都没有,若不是床头摆着的生命监护仪还在规律地发出声音,恐怕会以为那是具死了多日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