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文照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忙不迭地逃走了,周棠有些怅然若失,然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又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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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棠带着赈灾团队们辗转数县救灾,期间虽也起过冲突,但终究也都平息下来,因为有刘赐这个颇有的本地人作保,赈灾过程竟也算得上顺利。
文照则负责灾后消杀、填埋水坑以及宣传卫生防疫知识,她千叮万嘱了不能喝生水,并在各个施粥点都命专人烧开水,灾民有需要则随时领取,另外还每天派人收集病死、溺死的动物尸体,统一焚烧或深埋,防止人员食用。同时还成立了灭鼠大队,每天带着人到处扑杀老鼠,防止疫病传染。
上行下效,眼见周棠和文照这两位官老爷干活干得热火朝天,灾民在缓过劲来后,也纷纷不约而同地开始帮忙干活,原本弥漫在黄河沿岸的蒙蒙死气也渐渐消散,开始焕发出一种新的生机。
在灾民们开始重建家园时,马燕那头的战报也终于再度传来——他果不其然又战败了。
当听到马燕再度败于韩仪的消息时,文照立即找到了周棠,此时他正卷着裤脚帮灾民盖房子,原本总是一丝不茍的头发随意盘起,白皙的皮肤不知何时晒成了淡淡的小麦色,总是微翘着的唇角此刻紧紧抿着,不耐地说:“我不是早说过了么,李家房梁昨天就上了,这根木头你拿去给楼家……”
“周棠!”文照冲他招手。
周棠立即撇下旁人走过来,他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眼下的姿容,有些局促地抹了抹手,不自信地瞥向一旁,“怎么了?”
“你知道了吧,马燕果然又战败了。”文照道:“那么,我该出发了。”
周棠欲言又止,文照抢在他前头,“我非去不可,我若是不去,马燕一旦溃退潜逃,将此地留给韩仪,百姓再遭兵乱,我们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费了!”
“……我知道。”周棠笑了笑,“我只是想说,你尽管去,一切有我。”
文照一时怔忪无言。
周棠说:“只是你一个人去我实在不放心,带三十军士随你同去吧。”
文照蹙眉,第一反应便是拒绝,“那怎么行?你身边也不能没人!”
“你无需担心我,赈灾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我与百姓们都已熟识,他们不会怎么样我的,而且,这不还有刘县丞吗?”周棠扭头看向正在一旁干活的刘赐,“刘县丞,你说是吧?”
刘赐听了个一知半解,但也毫不犹豫地说:“正是呢!长明,你听盛之的便是,我们都护着他呢!”
“好吧。”文照笑起来,有意同周棠说些什么道别的话,又怕忌讳,最终她只道:“等我的好消息!”
当天,文照点了三十军士悄悄离开受灾县,她先独自回了趟上郡郡城,再度找到了老李,在取得老李那个在左达手底下当亲卫的兄长的手信和地图后,一头扎入了茫茫太行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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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达近来很郁闷,因为马燕那个废物又一次败在韩仪手底下,导致韩仪那厮威望愈隆,就连自己手底下的弟兄们也一口一个“大王”的叫着。
呸,狗屁大王,他韩仪算个什么东西,不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山匪么,还真拿自己当洛京贵人了?
左达既不希望朝廷派来的人像乐玄一样能打,也不希望像马燕一样无能,最好……最好是既打不到太行山,又能叫韩仪死在战场上……不对!左达舔了舔嘴唇,放肆幻想着,那韩仪最好是死在自己手上!到时自己就割开他的喉咙,亲眼看着那厮在自己脚下挣扎求生,那场面,何等快意?
就在左达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他那个姓李的亲卫悄咪咪地摸上来,跟他说了个让他听了从榻上一跃而起的消息——
“什么?!你跟洛京朝廷里的人有联系!”
李亲卫连连比手势,“大王,大王,噤声!如今韩仪势大,咱们军中说不定就藏有他的眼线,可不敢乱喊啊!”
左达眼珠子乱转,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认识洛京朝廷的人?”
李亲卫道:“此人出身草芥,与我二弟颇有几分交情,因而才托到我处。说起来,她也是并州人,说不得大王还听过她的名字。”
“此人是谁?”
“原平文照!”
“原平文照?”
左达摩挲着下巴思索良久,喃喃道:“好似是曾听过这个名字。”他瞟向李亲卫,低声道:“那个……文照,她那边是个什么意思?”
李亲卫讪笑一声,“咱们在中间传来传去的终究颇有不便,不如大王亲自与她面谈?”
“面谈?我还能去洛京啊?!”
“大王,倘若那文照亲自上山来了呢?”
左达登时神色一变,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李亲卫,“你胆敢引官兵上山?”
“不不不!大王!”李亲卫连忙摆手讨饶,“我哪儿敢引朝廷大军上山吶?那文照只带了三十个军士,俱已留在山下,她是只身前来!”
“哦?”左达面色稍霁,他转了下眼珠子,“她现下何在?”
“左大王,文照在此!”
一个清朗的声音突兀响起,左达循声望去,看见一个身长七尺、姿容清秀的少年立在寨门边,她唇边含笑,正定定地望着自己。
左达见她确系孤身一人,放心不少,大笑几声亲自将文照迎入寨内,“不知文君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文照道:“在下在原平县时便常听闻大王的威名,仰慕已久,今日一见,大王果真是威武不凡、恍如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