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照闪电般地伸手从宫女手中接过那支金簪藏入袖中,下一瞬,虞泽便踏入椒房殿中,他一眼看见文照还全须全尾站着,顿时松了口气,转向皇后笑道:“奴婢见过皇后娘娘,这位乃是尚书台的北主客曹尚书文照,陛下特命奴婢召见的人,也不知为何一转眼竟在皇后娘娘这里,没有惊着皇后娘娘吧?”
陈皇后淡淡道:“虞泽,你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
虞泽笑脸依旧相迎,也不管皇后说的是什么,自顾自地道:“没惊着皇后娘娘便好,奴婢此后定然严查宫纪,只是此时陛下还在宣室殿中等着人呢,请恕奴婢同文尚书告退。”说着暗中狠狠一拽文照的衣袖,两人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椒房殿。
待彻底离开椒房殿所在的宫室,文照长舒了口气,拍了拍虞泽的肩膀,“幸亏你来得及时啊。”
虞泽嫌弃地抖开文照的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着了皇后的道。”
文照反问:“你又为何迟来?害得我被人诓骗。”
虞泽有些不自然地道:“我原本是立即要去接引你的,只是宫中突然出了些事,我不得不前去处理,这才……”
“看吧,人家处心积虑,而我们毫无防备,哪里能躲得掉?”文照一摊手,“终究是皇后娘娘。”
虞泽点点头,忽而又狐疑地上下扫视文照,“皇后同你说什么了?”
金簪在袖中暗暗膈着文照的手臂,她状若无事地道:“她没来得及多问些什么,只问陛下为何召见我,我拿并州战事搪塞过去了,随后你便来了。”
虞泽叮嘱:“以后当心着点皇后。”
文照故作漫不经心地道:“知道啦。”
两人说话间已来到宣室殿,虞泽并不入内通传,直接将文照带到了皇帝面前。
文照纳头便拜,“微臣文照,拜见陛下!”
“快,快请起。”皇帝姜望语气难掩激动,“长明,你可算回来了,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这段时日,朝中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文照正暗暗惊讶一走数月皇帝竟然热爱起工作来,下一瞬便听他抱怨道:“朕还能不能好好修仙了?”
文照:“……”
皇帝还是熟悉的配方,也令文照稍稍安心,她思索片刻,道:“臣敢问,朝中是否是因并州一战大胜,功劳及封赏分配而争执不休?”
姜望叹道:“正如你所言,今文经学派一意抬起马燕,打压你与乐玄,”说着他瞥一眼身旁的虞泽,“何朔等古文经学一派及阿兄自然不肯,如今朝中三家吵成一团,整日里不得安宁。”
文照转了转眼珠子,反问:“陛下心中可有成算?”
姜望道:“此番多亏了你孤身刺杀了韩仪,乐玄方能一战取胜,自然你当属首功,乐玄次之,至于那马燕,不过是在一旁摇旗吶喊,随意封赏些许了事便可。”
“得陛下此言,微臣死而无憾!”文照做作地抽了抽鼻子,“只是陛下,臣以为,陛下当重赏马燕,臣次之,而乐玄再次之。”
姜望愕然,一旁的虞泽更是大吃一惊,急得几乎跳脚,嘴巴夸张地开阖,无声咒骂文照是不是失了智。
文照移开视线不看虞泽,对姜望拱手道:“陛下,臣以为,陛下此前免去古文经学派上任费用一事,已遭今文经学派等人深为忌惮,此时不宜再紧紧逼迫,而应给一颗甜枣,令其以为陛下对其尚且宠信,才会心甘情愿继续为陛下效力。”
今文经学派虽然老朽腐化,可在大宁朝深耕百年,掌握天下泰半权势,并非古文经学派和宦官一朝一夕能动摇的,若一味紧逼,逼到最后人家狗急跳墙,干脆掀翻棋盘重来,以皇帝目前所掌控的权力,即便最终能取胜,只怕这大宁天下也要毁于一旦了。
因此,文照建议皇帝采取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徐徐图之。
姜望颔首蹙眉,忧虑地看向文照,“长明忠君之心,朕全然明白,只是如此一来,虽安抚了今文经学派,却免不得委屈了你啊。”
“能为陛下效力,臣没什么可委屈的。”文照微微一笑,“况且,即便委屈,也只是一时的,今文经学派很快就会自掘坟墓了。”
“哦?”姜望眉头一挑,“长明此言何意?”
文照道:“马燕无能,此乃朝野上下有目共睹的事实,并非只靠周梧的三言两语就能掩盖过去,陛下假作为今文经学派所迫,不得不给了马燕最大的封赏,其余百官及天下人只会怨怪周淮、周梧和今文经学派跋扈,可今文经学派会反思自己吗?决计不会的,他们只会强势镇压反对的声音。”
“可今文经学派毕竟势力庞大,若真被他们镇压下去了,咱们岂非白做功夫?”虞泽迟疑着道。
文照笑了笑,“今文经学派在朝中确实势大,可同天下人心比起来,便如沧海一粟。有咱们在背后推波助澜,今文经学派即使镇压下去片刻,也只会迎来更强的反扑。”她抬起右手,轻轻攥成拳头,眼中锋芒毕露,“到了那时,就是咱们动刀子剜今文经学派肉的时候。”
“好!”姜望一拍桌案,“就这么办!”他笑道:“长明真乃朕的定心丸,你不知道你这一去并州二三月,朕有多么担忧。”
后续工作内容敲定,皇帝也得适时表现对心腹下属的关怀,姜望在龙椅上缓缓坐下,温和地注视着文照,“长明此番刺杀韩仪,实在劳苦功高,军书中只写了寥寥数语,不知具体情形如何?”
皇帝久居深宫,此时娱乐产业也不发达,文照理解他寻求刺激的心理需求,很是体贴地将自己如何如何离间左达、如何如何刺杀韩仪的过程讲得波澜壮阔,尤其是韩仪现身游说左达交出洛京来使那一段,着重描述了左达的动摇以及自己内心的恐惧,姜望和虞泽二人听得几乎色变,连声追问:“然后呢?然后呢?”